三日後,鄧慧嫻的葬禮在細雨中進行。
天色灰蒙,雨絲輕柔卻綿密,悄無聲息地浸潤著墓園的草地和人們手中的黑傘。
空氣中彌漫著濕土與菊花清冷的氣息,吸入肺中帶著一股涼意。
薑清清獨自站在最前方,一襲黑衣更顯身形單薄。
連日的悲痛讓她消瘦許多,喪服寬大地罩在身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帶走。
薑清清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唯有眼眶是駭人的紅腫,眼淚無聲地、持續地滾落,在下巴彙成水滴,砸在胸前冰冷的衣料上。
工作室的夥伴們紅著眼圈圍在她身旁,無措地遞上紙巾,哽咽著重複:
“清清姐,節哀…”
“阿姨是好人,去了天堂…”
話語樸素,卻透著真摯的關懷。
顧意歡始終緊緊攙扶著她的手臂,自己的淚水也止不住地流。
她不斷為薑清清拭去眼淚,聲音哽咽地反複安慰:
“清清,我在這兒,我陪著你…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
這時,一個身著利落黑色套裝的身影穿過人群,堅定地走到薑清清身邊——是溫知許。
她沒有說安慰的套話,隻是用力握住薑清清冰涼僵硬的手,將一杯溫水塞進她手中。
“清清。”溫知許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看看悅悅,再看看你爸和你哥,你必須撐住,阿姨絕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
這時,小晴悅掙紮著從顧意歡懷裡下來,搖搖晃晃走到薑清清腿邊,伸出小手笨拙地擦她的眼淚,軟軟地說:
“媽媽…不哭…痛痛飛走……”
孩子柔軟的觸碰瞬間擊垮了薑清清。
她猛地蹲下緊緊抱住女兒,把臉埋進孩子溫暖的肩頭,無聲痛哭。
薑清清擦乾眼淚,目光跟隨著顧意歡,落在了自家哥哥身上。
薑敬軒作為長子,強撐著打理一切。
他嗓音沙啞地向親友道謝,但那雙通紅的雙眼和微顫的手泄露了他此時內心的痛苦。
父親薑致遠坐在輪椅上,目光空洞地望著遺像,沒有流淚,嘴唇無聲地動著,手指神經質地抽搐。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穿過細雨,快步走向他們。
夏柯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手裡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那是鄧慧嫻生前最愛的花。
他的發梢被雨水打濕,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
“清清。”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沙啞。
他朝鄧慧嫻的遺像深深鞠躬,將百合輕輕放在墓前,然後轉向薑清清:
“節哀順變,你要保重自己,阿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說著,夏柯從手上的袋裡取出一個密封好的保溫杯:
“給你熬了點參湯,趁熱喝一點,你需要補充體力。”
薑清清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哽咽:
“謝謝,夏柯哥。”
而在整個過程中,顧言始終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身形挺拔、神情冷峻,目光卻一刻未離薑清清。
當夏柯出現時,顧言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但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專注。
他無聲地護著她——
用眼神逼退喋喋不休的遠親,在她踉蹌時穩穩托住她的手肘,又克製地鬆開。
與夏柯溫潤的關懷不同,他的守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顧言的父母也來了。
納蘭玫紅著眼圈,輕聲安慰薑致遠,又握了握薑清清的手臂:
“孩子,節哀,保重身體,未來的路很長。”
夏柯適時地退後一步,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薑清清。
人群逐漸散去,冰冷的墓碑前最終隻剩下至親之人。
冰涼的雨絲混著淚水。
薑清清最後看了一眼母親的笑容,心像是被狠狠攥緊——有些溫暖,她永遠失去了。
可低下頭,看到懷裡的女兒、強撐的哥哥、沉默的父親,還有身邊這些關心她的人……
一股混雜著痛苦與責任的洪流猛地衝垮絕望。
薑清清深吸一口氣,再抬頭時,眼中淚水未乾,卻已沒了空洞,隻剩冰冷的決絕。
她內心無聲地默念著:
“媽媽,您安息,剩下的路,該我走了。”
“為了您,為了這個家,也為了悅悅。”
細雨初歇,老宅院裡的青石板路泛著濕漉漉的光。
薑清清帶父親回到梧桐市老宅已有半個多月。
這裡時間流速緩慢,帶著舊日氣息。
院中的老梧桐樹在雨中靜立,葉片上的水珠偶爾滴落,在石板上濺起細小水花。
鄧慧嫻最愛的幾盆茉莉被移到廊下,薑致遠每天清晨蹣跚著去澆水,然後對著綠葉枯坐半晌。
他不怎麼說話,哀傷將他裹得密不透風。
有時他會伸手輕觸茉莉葉片,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愛人的發絲。
薑清清隻是默默陪著,煮茶、添衣、打理花草。
她學會了幾樣鄧慧嫻常做的小菜,雖然味道總差幾分,但薑致遠偶爾會多吃幾口。
薑清清就這樣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試圖將父親從那個冰冷的世界裡一點點拉回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半個月過去,薑致遠精神稍好,偶爾能喝下一碗粥,夜裡驚醒的次數也少了。
有時他會在院子裡慢慢踱步,望著那些妻子親手種下的花草出神。
而薑清清自己則深夜流淚,清晨強迫自己進食。
她會在父親睡後,獨自坐在廊下,望著星空出神。
夜風微涼,吹動她的發梢,也吹不散心頭的重負。
薑清清從未放下調查。
白天陪伴薑致遠,夜晚便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薑清清動用一切關係追蹤二嬸一家的去向,但那一家子如同蒸發,線索幾次斷掉,令人窒息。
有時她會盯著鄧慧嫻的遺照出神,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回江海市的前一天,午後陽光暖和,將院子曬得暖洋洋的。
幾隻麻雀在枝頭跳躍,發出清脆的鳴叫。
薑清清正收著父親晾曬的衣物,鄰居王嬸揣著手,腳步遲疑地踱進了院子。
這位看著薑清清長大的長輩,臉上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糾結。
“清清啊。”王嬸搓著手,眼神躲閃地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忙不?進屋…嬸兒跟你說個事兒。”
薑清清心下微動,放下衣物,跟著王嬸進了她那間堆滿雜物的堂屋。
屋裡光線昏暗,有股陳年的煙火氣。
老式擺鐘在牆角滴答作響,時間在這裡仿佛走得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