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清回到顧家老宅時,暮色正悄然漫過天際。
整座宅子被籠罩在一片朦朧的藍灰之中,像一幅被歲月浸染的舊畫。
然而與門外清冷截然不同的,是窗內透出的暖光,明亮而堅定,幾乎要溢出來,將漸沉的夜輕輕推開。
薑清清立在鐵門外,望著那一片通明,有片刻恍惚。
曾幾何時,她以為這裡永遠不再是她的歸處,那些錯綜複雜的恩怨與誤會像一道高牆,將她隔絕在外。
可如今,牆似乎還在,卻有人為她打開了一扇門。
她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按響了門鈴。
幾乎是立刻,門就從裡麵被打開了。
顧意歡站在門內,明顯鬆了一口氣:
“清清,你回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飯呢。”
她側身讓薑清清進來,目光快速而擔憂地掃過她纏著繃帶的手。
玄關燈光溫柔,薑清清低頭換鞋時,聽見餐廳方向傳來隱約的談笑聲,間或夾雜著晴悅軟糯的童音。
一股暖意無聲無息地浸潤而來,驅散了她周身揮之不去的寒意。
她走進餐廳,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住。
長長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精致的菜肴,冒著熱氣。
顧雄辭坐在主位,納蘭玫坐在他右手邊,正輕聲和旁邊的薑敬軒說著什麼。
薑敬軒抬眸看著妹妹,眼神複雜地對她點了點頭。
顧意歡已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最讓薑清清心頭一軟的,是晴悅。
小家夥正乖乖地坐在特意加高的兒童椅上,晃著小腿。
一見到她,立刻綻開甜甜的笑臉,軟軟喊著:
“媽媽!”
“哎,寶貝。”
薑清清應著,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她走過去,用左手輕輕摸了摸女兒細嫩的臉頰。
“就等你了,清清。”納蘭玫微笑著開口,語氣溫和:“快坐下吧,手還傷著,彆站著,王媽特意燉了湯,給你補補氣血。”
“謝謝納蘭阿姨。”
薑清清低聲道謝,在留給她的、緊挨著晴悅的位置坐下。
晚餐在一種看似平和溫馨的氛圍中開始。
納蘭玫細心地讓傭人先給薑清清盛了一碗湯。
顧意歡不時找些輕鬆的話題,比如晴悅發生的趣事,試圖讓氣氛更活躍些。
晴悅也很配合,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成為餐桌上最歡快的小太陽。
薑敬軒話不多,但會偶爾給晴悅夾她夠不到的菜,也會在納蘭玫問及公司事務時,言簡意賅答上幾句。
薑清清安靜地吃著東西,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晴悅。
她的右手不便,動作有些緩慢和彆扭。
納蘭玫注意到了,輕聲吩咐旁邊的傭人幫忙布菜。
“清清啊。”顧雄辭喝了一口湯,忽然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今天出去一天,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薑清清握著勺子的手幾不可見地一頓。
她抬起眼,對上顧雄辭那雙雖已年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
“嗯。”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平靜:“去知許姐那裡了一趟,商量些工作上的事,後來……去看了看老太太。”
提到溫老太太,餐桌上的氣氛有了一瞬間微妙的凝滯。
納蘭玫輕輕歎了口氣,眼神流露出些許哀思。
顧雄辭的目光則更深沉了些,他點了點頭,沒再追問細節:
“是該去看看她老人家,你是個有心的孩子。”
這話似是誇獎,薑清清卻聽出了彆樣的意味。
接下來的時間,顧雄辭的話似乎比平時多了一些。
他會問薑敬軒一兩個關於項目推進的問題,會和納蘭玫聊一句明天是否降溫,也會逗逗晴悅。
薑清清卻隱隱感覺到,他那看似隨意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掠過她,帶著一種深沉的、若有所思的考量。
餐桌上的溫暖笑語、美味佳肴、關切問候都是真實的,可在這真實的表層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湧動。
顧雄辭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的敏銳遠超常人。
即便無人告知他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這屋子裡氣氛的微妙變化,以及每個人身上那種欲言又止的緊繃感,恐怕都難以完全逃過他的感知。
這頓晚餐,吃得薑清清心中五味雜陳。
她貪婪地享受著這份久違的、帶著些許脆弱的家庭溫暖,這是她即將奔赴未知險境時最珍貴的慰藉。
同時,她又不得不懸著一顆心,生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表情或一句話,便打破這短暫平靜,提前引燃那隱藏的風暴。
薑清清仔細地為晴悅挑著魚刺,聽著女兒銀鈴般的笑聲,感受著身邊家人的存在,將這一幕深深烙進心底。
她知道,這是暴風雨前,最後也是唯一的寧靜了。
晚餐在一種看似和諧實則微妙的氣氛中結束了。
納蘭玫帶著意歡和傭人照顧晴悅去洗漱玩耍。
薑敬軒也起身,他要去公司處理公務了。
餐廳很快隻剩下慢悠悠喝茶的顧雄辭和正準備起身的薑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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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顧雄辭放下茶盞:“你跟我來一下書房。”
薑清清的心猛地一緊,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默默點頭,跟著顧雄辭走向那間象征著顧家權力核心的書房。
書房很大,紅木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和文件,空氣裡彌漫著雪茄和舊書混合的沉靜氣息。
顧雄辭在寬大的書桌後坐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坐吧。”
薑清清依言坐下,雙手不自覺地放在膝蓋上,微微絞緊了手指。
顧雄辭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用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她,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
這種沉默帶來的壓力,比直接的質問更讓人心慌。
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
“清清,你手上的傷……還疼得厲害嗎?臉色看著也很疲憊。”
薑清清沒想到他先問的是這個,鼻尖微微一酸:
“還好,叔叔,隻是有點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