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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線天穀口。
雲州軍先鋒大將周通,立馬於陣前,眉頭緊鎖。
對麵的陣仗,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三百人,稀稀拉拉地排成三列橫隊,手裡拿著些燒火棍一樣的古怪兵器,既無長槍,也無盾牌。
這像是在打仗嗎?這分明是送死!
但多年的戰場直覺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正要派斥候前去試探,一股濃鬱的肉香,順著風,鑽進了他的鼻腔。
也鑽進了他身後五千名隻啃了半塊乾餅的士兵的鼻腔裡。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周通定睛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他這輩子都無法理解的一幕。
就在那三百人的古怪軍陣後方,一個穿得像財神爺的胖子,正指揮著十幾個夥夫,支起了十幾口大鐵鍋。
鍋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大塊的、肥得流油的醬紅色肘子在湯裡翻滾。
酒香混合著肉香,形成了一股罪惡的、讓人靈魂都在顫抖的香氣。
周通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見那個胖子,拿起一個鐵皮做的古怪喇叭,對著他這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哎——!對麵的雲州軍兄弟們!看一看!瞧一瞧啊!”
“燕王府犒勞三軍特供!祖傳秘製醬肘子!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一兩銀子一個!先到先得啊!”
“還有這陳年的女兒紅!喝上一口,渾身是膽!打了勝仗回家抱媳婦更有勁兒!半兩銀子一碗,量大管夠!”
“兄弟們!餓著肚子給朝廷賣命圖個啥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來來來!買定離手!吃飽了,才有力氣上路嘛!”
整個雲州軍陣,一片死寂。
隨即,是壓抑不住的騷動和吞咽口水的聲音。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將他鎮西將軍周通、將整個大周朝廷的臉麵,按在地上,用腳底板反複摩擦的奇恥大辱!
“將軍!”
一騎斥候瘋了般衝來,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白馬坡……白馬坡糧草大營遇襲!”
“火!衝天的大火啊!!”
周通眼角的餘光,瞥見極遠方的後方,一縷黑煙,如同連接天地的醜陋傷疤,直刺蒼穹。
他瞬間明白了。
前方的肉香,不是羞辱。
是陷阱。
是圈套。
是送給他們這支孤軍的……斷頭飯!
周通的臉,從紅變紫,又從紫變青。
他感覺一股血直衝天靈蓋,握著馬韁繩的手,青筋畢露。
“全軍出擊!!”
周通再也忍不住,拔出佩刀,狀若瘋虎地向前一指。
“給本將踏平他們!”
“將那個胖子,剁碎了喂狗!!”
“殺——!!”
五千名被饑餓和絕望折磨得雙眼發紅的士兵,發出了震天的喊殺聲。
如同一股灰色的潮水,向著吳能那單薄的陣線,席卷而去!
吳能的臉,依舊平靜得像一塊石頭。
他看著那洶湧而來的人潮。
看著他們進入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他冷靜地,吐出了兩個字。
“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