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神明，”陸今安撇過臉，手上的柴木棍子撥動著那炙焰底心，語氣閒散，“做神明很累的吧，每天那麼多的願望充斥在耳朵裡嘰嘰喳喳的，說我要這個，我要那個的。”
赤羽看著他的小動作，不禁嘴邊彎出一個弧度。陸今安瞥到他勾起的嘴角，沒意識到自己嘟起的嘴，“你可彆不信，人間很多寺廟的，那香火旺的眼睛都還沒睜開，身子就已經往前拜三拜了。”
陸今安忽然想起什麼，身子往旁邊傾過去，赤羽往後靠，就見那雙瀲灩的雙眸乘著灼焰抬眼望他，喉結不禁滾動，他看著他。
陸今安沉浸在自己的問題，沒注意到那人的小動作，“所以，你們真的能聽到我們的祈禱嗎。”
他的目光不斷移至下他蠕動的雙唇，然後又迅速地抬上看他的眼睛，“聽的見。”
那雙藍色眼睛先是詫異地微微睜大，然後彎成了個月牙，“那……不吵嗎？那，你們會挑著實現願望嗎？”
“其實這些不歸我們處理，這些會統計到勘天星君那兒，根據信仰值的大小進行排列。”
“不能說全部實現，畢竟人心是無底的貪洞。”赤羽仰首，抬頭瞥了眼密不透風的雲幕。
頭頂的月光被遮擋，陸今安歪頸，倒是他想象中神明一貫會說的話。
“神明是人心中的惡魔，也是欲望的始祖鳥。”
赤羽低首，目光再次落到他臉上，“你是這麼看的。”
陸今安笑了笑點頭又是搖頭的，往火裡扔進一個樹枝，火舌勾勒著他的掌麵。
“事物的兩麵性太多了，我現在不是人也不是神，無法很客觀的評價。”
“聽你是從人入神的，你又如何看。”
赤羽抬起手，擋在他麵前那跳動盤旋的火尖，“沒什麼好評價的，神不過是被庇護者為強者冠上的一個枷鎖。”
“強者自持罷了。”
陸今安抱著頭往後仰，直接躺睡到地毯上，語氣閒散，“可從古至今，好似上位者主宰世界，實則是千千萬萬的下位者托起的他們。”
“人類很弱小。”
陸今安側臥著看他，笑著眯起眼，“他們雖然弱小，可他們也厲害著。”
“我記得赤羽戰神大人不就是從人間勘破天道的，還有元始天尊閣下。”
“人類很弱小。”赤羽看著他，眼裡一瞬的悲憫被火舌吞噬。“但很狡猾。”
他抓起他的胳膊，一拉就將人騰空拉了起來。
“若是想休息，我們去找個外宿，不用委屈自己。”
陸今安被拽起來，腦子裡還沒轉過來他是否轉著彎罵自己呢，手掌心就被牽著往前走。
不知道是否今夜的風過於舒適，還是旁邊燒的劈啪作響的火焰過於溫暖。
陸今安看著前麵比自己高出好幾個頭的人，手上觸感涼涼的。
“您被人類背刺過嗎。”
赤羽沒有猶豫，“不算背刺，隻是在這世間留的太久，人心算是最難看清的一個東西之一。”
“成為一位神，也許要千萬年的勘破，要輪回嘗遍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難。”他停頓下來，撫上陸今安的頭頂，“因為成神的路上，五感和情感都在慢慢地被時間剝奪，隻有不斷地輪回，不斷地入世，這樣才能一直保持著人性。”
陸今安第一次聽他說這些，果然誰聊起自己專業性的東西時，都會像大師啊。
赤羽不知道，此時在他的眼裡，陸今安覺得他已經縈繞著淡淡的佛光了。
“成神很難，可毀掉一位神卻很簡單。”
“世間總是將一切分為一半，善也好，惡也罷，都被定義的過於純粹，無雜無念很難，神會墮魔，人自然也會心有惡意。
這世間有能者居多，無能者也居多，強者庇護弱者似乎看著是理所應當，可那些混著泥刺的傷痕不再滿足於身上那些覆蓋的珠寶玉綢時，平日的供奉會被掀翻燒儘，拜仰信服會變的尖眼刺語。”
“所謂的神明滿足不了他們所有的需求，他們的惡念會化成泥濘中的血手，那恨與妒會將你從雲端拉下，他們要看你，被玷汙上他們的模樣。”
朱獳在兩人間探出毛茸茸的腦袋晃著，陸今安看著火光下的人，一瞬間都忘記自己居然是屏著氣的。
等到朱獳鼻尖頂著他鼻子洞籲氣時，他才忍不住打出個噴嚏。
“我真的要打你了，啊……啊嚏！”這一聲噴嚏直接讓朱獳從他手中溜了出去，等他睜開眼，就看見赤羽一手抱著繈褓，一手抓著朱獳尾巴。
“嗷嗚，嗚，嗚嗚。”
少年走上前蹲下，兩隻手扯上它的兩隻大耳朵，“跑，還往哪跑，明兒我就把你送回老家，個不省心的。”
他抬起頭看赤羽，笑的一副沒心肺的模樣，“放心，我不入神途，我對成為救世主沒興趣。”
“我這人可怕疼了，渡人何不渡己呢，我還是守好自己這條小命便好。”
“你又忘記了。”赤羽斂下的眸子再次抬起，“算了，忘記也好，做你自己就好。”
他這句說的小聲，他望著前麵往前走的少年，背後是漸奄的火光虛影。
記住太多，對你，也不好。
就讓這紅塵焚燼，癡念塵緣，
寸寸燃遍，炙噬瘡痍，
卷儘浮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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