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陽光難得透亮,隱約有了幾分初春的暖意。夏禹和唐秋收拾齊整,再次踏入石灰廠,進行所謂的“複檢”。
兩人在劉長海的陪同下,沿著采石坑邊緣象征性地走了一圈。
夏禹心不在焉地聽著對方對“整改措施”的彙報,目光掠過那些依舊裸露著危險部件的碎石機,耐著性子走完過場,便直接提出回到昨日那間充當會議室的簡陋板房。
“劉主任”,夏禹在吱呀作響的舊木桌前坐下,攤開那份簽滿了名字的會議紀要,語氣平和地開口,“今天這人...怎麼瞧著比昨天少了不少”?
他目光掃過屋內稀稀拉拉幾個小頭目,明知故問。
“哎喲,夏專員”!劉長海臉上堆起慣常的訕笑,一邊示意謝雲峰倒茶,一邊急忙解釋,“這複檢嘛...流程都清楚了,也用不著那麼多人跟著添亂,耽誤生產不是”?
“這...恐怕不行啊。”夏禹微微蹙眉,露出一個帶著點為難、又仿佛真心替對方著想的溫和笑容。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會議紀要上那一長串簽名,“您也知道,咱們這工作,記錄歸檔是少不了的。到時候報告後麵,得附上現場照片佐證。昨天簽字的來了八位,今天照片裡要是就剩這麼幾位...”
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緩,卻像無形的絲線勒緊了劉長海的神經,“上麵領導看了,難免會想...是不是有人沒把檢查當回事?或者...有糊弄過關的意思?”
劉長海額角那層細密的油汗瞬間冒得更明顯了,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喉結滾動了一下:“哎..這...夏專員,您看...”
夏禹仿佛沒看見他的窘迫,繼續慢條斯理地、溫柔地抽出著支撐對方心理防線的磚塊:“當然,走個一兩個人,也是人之常情,能理解”。
他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回劉長海臉上,帶著“通情達理”的讓步,“這樣吧,劉主任,昨天不算在場的您幾位,還有八位沒到。我也不要求全到,隻要今天能到六個,這事兒就算圓過去,我這邊也好交代。您看...方便把人叫過來嗎”?
“呃..這個...”劉長海這下是真的汗如雨下,眼神閃爍,不敢直視夏禹,“實...實在抱歉,夏專員。現在...現在能立刻叫過來的,隻有三個..剩下的...那幾個,都...都臨時出差去了!您也知道,咱們這小地方,業務不好做,得常年往外跑跑,拉拉單子...”
“哦...理解理解。”夏禹立刻點頭,臉上適時地浮現出體諒的神色,仿佛完全接受了這個解釋。
“工作要緊嘛。那這樣”,他拿起筆,翻開紀要的空白頁,語氣依舊溫和,“麻煩劉主任您把今天缺席的這幾位名字告訴我,我記下來,在報告裡備注清楚原因。這樣我們工作也好做,上麵問起來也有個說法,您說是不是”?
他遞過去一個台階,仿佛是在幫對方解決難題。
劉長海如蒙大赦,連忙報出了五個名字。夏禹的目光順著名單向下滑,最終定格在“張建國”這個名字上——那位安全工程師。
這個人...看起來像是有點技術底子的,職位不高不低,屬於那種需要被“盯著”乾活的核心執行層,偏偏他不在。
夏禹的指尖在“張建國”三個字上輕輕敲了敲,抬起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嚴肅:“張工?他是安全工程師吧?按照項目要求,這種關鍵節點的複檢,安全口的負責人必須在場才對吧?他怎麼也不在”?
他的語氣裡帶上了一點公事公辦的意味。
“啊!他...他啊”!劉長海像是被踩了尾巴,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語速飛快地解釋,“張工...張工他昨天帶著人連夜搞整改,累壞了!對,累壞了!今天白天有人給他頂班,讓他好好休息休息...人還在鎮上,沒走,絕對沒走”!
他強調著,生怕夏禹不信。
“哦...”夏禹拖長了尾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臉上露出一抹更為“為難”的表情。他拿起那份會議紀要,手指摩挲著紙張邊緣,仿佛在斟酌措辭,卻也是在給對方心理壓力:“這樣啊..那..劉主任,關於安全整改這部分的具體措施和落實情況描述...”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劉長海,“您看...這部分內容專業性比較強,由您來寫進會議紀要裡,能確保詳實準確嗎?畢竟我們昨天隻是粗略看了看,今天要是再讓唐監察重新核查一遍細節...”他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一下。
“還...還要查”?!劉長海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聲音都有些變調。再查下去,天知道還會被揪出什麼問題!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慌忙掏出手機:“不...不用麻煩了!夏專員!我...我這就給張工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他熟!他最熟!”
“哎,劉主任,不用這麼急”。夏禹卻出乎意料地抬手製止了他,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溫和、甚至帶著點“體貼”的笑容,“張工既然在休息,讓他跑一趟也辛苦。這樣,您把他電話給我,我晚點電話裡跟他溝通一下重點就好,不耽誤他休息,也不耽誤廠裡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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