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雕花鐵門時,夏禹隱約覺得院子裡的石榴樹都在屏息凝神。
果然,四位長輩在藤蘿架下圍坐,茶盞裡的龍井早已涼透。
“欸欸欸,我孫女回來了”,鄭偉連忙將黑子一扔,起身去接顧雪。
“老鄭你又耍賴,能不能要點臉”?
對麵的老人笑罵道,一把拉住鄭偉。
“嘿,我乖孫女回來了,這是正事”,被拉住的鄭偉一臉嚴肅,倒是韓月梅先站起來,想要接過夏禹手中的行李箱。
“小夏來啦,這是住對門的李爺爺和秀奶奶”。
韓月梅話音未落,夏禹已微微躬身:“剛和顧雪說門口的蘭草養得精神”。目光掠過老人虎口的繭子,又朝秀奶奶笑道:“蘭草在京城可不好養,奶奶您這養花水平真厲害”。
“哎呦哎呦,隨便打理打理而已,小夏怎麼看出來是我養的”?
秀奶奶捂嘴笑道。
“蘭草上水珠還在滴水,就奶奶您這還有個水壺”。
夏禹順著手中力道往庭院裡走,小妮子一直緊張的握著自己。夏禹寬慰地捏了捏,示意自己能應付過來。
“哎,老鄭這個臭棋簍子下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小夏會下圍棋嗎”?
“夏禹他..”顧雪的後續被夏禹溫和地截斷,“倒是會一點點”。
“那咱倆..”李爺爺還想站起來表示下棋時的尊重,被夏禹快步走過來勸住。
“您坐,順著這盤棋就好”。夏禹指尖撫過溫潤雲子,棋盤上黑子如困獸盤踞西北,白棋卻在東南織就天羅
李老的布局像極了沙場秋點兵,十麵埋伏裡藏著綿裡針。難怪鄭偉不想繼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鄭偉在單方麵吃堵挨揍。
“想著和顧雪去看看鄭姨,鄭姨流感未愈,去的早也能顯出心意”。
夏禹這段話給足了尊重,在場的幾人都不由得滿意地點點頭。
拈起黑子輕叩檀木棋罐,清越聲響驚落石榴樹上兩片紅葉。棋子落在三三位時,藤蘿架下的聲音忽然靜了一瞬。
李老的白眉微微揚起:“年輕人不救孤棋”?茶盞騰起的熱氣裡,夏禹卻笑著開口:“李爺爺的征子如環無端,硬碰反倒不美”。
說話間又落三子,竟在邊角另辟了處活眼。
“準備另起爐灶”?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顧雪正給鄭偉續茶,瞥見棋盤忽然“呀”了聲。
黑棋不知何時連成條暗河,看似散落的星辰被銀漢悄然串起。李老的白子懸在半空,猶豫半晌才鏗然落下。
“好小子”!觀棋的秀奶奶突然拍膝,“這手倒脫靴哪像是隻會一點點”
“是鄭爺爺教得好,說棋形如人形,該直脊時不能彎”。
鄭偉在一旁哈哈大笑,茶盞的茶水都不由得晃了晃。
棋盤漸滿如同星圖鋪展,夏禹的棋路卻愈發疏淡。每當李老布下殺招,他便在無關處輕描淡寫落子。
直到最後收官,眾人才驚覺那些閒子竟連成鎖鏈,將白棋的大龍縛在方寸之間。
黑棋雖未翻盤,卻把白棋的十成勝算磨去七分銳氣。
“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啊..”
李老何嘗沒看出夏禹的意思,摩挲著榧木棋笥的邊緣,感慨著開口。
“怎麼不繼續下了”?
鄭偉意猶未儘的說道,剛才夏禹的模樣看的他心潮澎湃,先不說這臭小子的下棋水平,就那副從容落子,布局謀勝的模樣...鄭偉看向自己的大孫女。
顧雪眼裡的星光都要溢出來。
“這個時間應該要準備晚飯了吧,鄭姨還在醫院,夥食總是沒有家裡的好”。
夏禹笑了笑,卻止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