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四年公元252年,壬申年)
春天,正月癸卯日,司馬師當上了大將軍。
在吳國這邊,吳主把原來的太子孫和封為南陽王,讓他住在長沙;仲姬的兒子孫奮封為齊王,住在武昌;王夫人的兒子孫休封為琅邪王,住在虎林。
到了二月,立了張氏為皇後,還來了波大赦。這張皇後是以前涼州刺史張既的孫女,東莞太守張緝的女兒。張緝也被召入朝拜為光祿大夫。
吳國那邊還改了年號叫神鳳,又大赦天下。
吳主的潘皇後性格剛猛暴躁,吳主生病的時候,她就派人問孫弘關於呂後臨朝稱製的事兒。身邊的人實在受不了她的暴虐,趁她昏睡的時候,把她勒死了,對外謊稱她是中了邪。後來事情敗露,有六七個人因此被處死。
吳主病重,把諸葛恪、孫弘、滕胤、將軍呂據還有侍中孫峻叫到臥室,托付後事。夏天四月,吳主去世。孫弘和諸葛恪向來不對付,怕被諸葛恪整治,就秘不發喪,打算假傳詔書殺了諸葛恪。孫峻把這事告訴了諸葛恪,諸葛恪就請孫弘來商量事兒,然後在座位上把孫弘給殺了,這才發喪。給吳主上諡號為大皇帝。太子孫亮即位,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興。閏月的時候,任命諸葛恪為太傅,滕胤為衛將軍,呂岱為大司馬。諸葛恪一上台就下令取消了一些監視百官和百姓的製度,免除了百姓拖欠的賦稅,還廢除了關稅,各種給百姓好處,大家都很開心。每次諸葛恪出門,老百姓都伸長脖子想看看他啥樣。
諸葛恪不想讓各位王爺待在靠近江邊有兵馬的地方,就把齊王孫奮遷到豫章,琅邪王孫休遷到丹楊。孫奮不願意搬,還老是違反法度,諸葛恪就寫了封信給孫奮,說:“帝王那可是跟老天爺一樣尊貴的,所以天下都是他家的,臣子、父兄啥的都得聽他的。仇人有優點,也得提拔;親戚有惡行,也得懲處。這是為了順應天理,治理萬物,先顧國家再顧自己,這可是聖人定下來的規矩,千百年來都不變的道理。以前漢朝剛建立的時候,封了好多王子弟,結果他們勢力太大就造反,對上差點危及國家,對下兄弟骨肉互相殘殺,後來就吸取教訓,把這當成大忌。從光武帝以來,對諸王就有製度,隻能在宮裡自己玩,不能管理百姓,也不能參與政事,跟外麵交往都有嚴格禁令,這樣才平安無事,各自保住了福氣。這就是以前的經驗教訓啊。大行皇帝借鑒古代,預防禍患,考慮得長遠,所以生病的時候,就把各位王爺都分到各自的封國,詔書裡交代得很詳細,禁令也很嚴格,啥都想到了。就是想上能安定宗廟,下能保全各位王爺,讓國家代代相傳,彆出現國家滅亡、家族被害的悲劇。大王您應該往上學學太伯順從父親的誌向,中間想想河間獻王、東海王劉強恭敬順從的節操,往下把以前那些驕橫放縱、荒淫無道的王爺當成反麵教材。聽說您到武昌以後,經常違反詔書禁令,不遵守製度,還擅自調兵修建宮室。身邊跟著的人有罪過,應該上表報告,交給有關部門處理,可您卻私自把人殺了,事情也不弄清楚。中書楊融,是親自接受了詔書敕令的,應該恭敬嚴肅,可他居然說‘我就是不聽禁令,能把我怎麼樣!’聽到這話,大家都又驚又怕,心裡拔涼拔涼的。俗話說:‘鏡子能照出人的樣子,過去的事能讓我們明白現在。’大王您一定要把魯王當成教訓,改變自己的行為,小心謹慎,對朝廷儘到禮數,這樣的話,沒啥願望實現不了。要是您忘了先帝的教導,懷著輕視怠慢的心,我們這些臣子寧可對不起您,也不敢違背先帝的遺詔;寧可被您怨恨,也不敢忘了皇上的威嚴,讓詔書敕令在藩臣這兒行不通!要是魯王早點聽那些忠誠正直的話,心裡有所畏懼,那就能永享富貴,哪會有滅亡的災禍呢!良藥苦口,隻有生病的人能心甘情願喝下去;忠言逆耳,隻有明白事理的人能接受。現在我們幾個誠心誠意,想在萌芽狀態就幫您消除危險,擴大您福運的基礎,所以不自覺就說得比較多,希望您能好好想想!”孫奮收到信,害怕了,就搬到南昌去了。
以前,吳大帝修了東興堤來阻擋巢湖的水,後來進攻淮南失敗,為了往回撤船,就把東興堤荒廢了,沒再修。冬天十月,太傅諸葛恪在東興召集眾人,重新修了大堤,在左右兩邊依山勢修了兩座城,每個城留一千人駐守,讓將軍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東城,然後就帶著大軍回去了。
鎮東將軍諸葛誕跟大將軍司馬師說:“現在趁著吳國來侵犯,讓王昶字文舒)逼近江陵,毋丘儉字仲恭)進攻武昌,牽製住吳國上遊;然後挑選精兵攻打那兩座城,等他們救援趕到的時候,咱們就能大獲全勝。”這時候,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毋丘儉等人各自獻上征伐吳國的計策。朝廷因為這三個人的計策不一樣,就下詔問尚書傅嘏。傅嘏回答說:“討論的人有的想乘船直接渡江,在江麵上橫著走,打到吳國本土;有的想兵分四路一起進攻,攻打他們的城池堡壘;有的想在邊境大規模屯田,等有機會再行動。這些確實都是打敵人常用的計策。但是咱們練兵以來,都三年了,又不是搞突然襲擊的軍隊。吳國成為咱們的敵人都快六十年了,他們君臣一心,同甘共苦,現在又死了元帥,上下都很擔憂害怕。要是他們在渡口要道排列戰船,憑借堅固的城池和險要的地勢防守,咱們想橫著在江麵上走,估計很難成功。現在咱們邊境的防守跟敵人離得遠,敵人布置的哨探又特彆嚴密,咱們的間諜進不去,也啥都打聽不到。軍隊要是沒有耳目,情況都沒弄清楚,就帶著大軍去麵對巨大的危險,這就是想碰運氣求功勞,先開戰再想著怎麼贏,可不是保全軍隊的好辦法。隻有進軍大規模屯田,算是最穩妥的;可以下詔讓王昶、胡遵等人選個險要的地方安營紮寨,仔細安排布置,再讓三路軍隊同時向前推進防守。搶占他們肥沃的土地,讓他們退回到貧瘠的地方,這是第一個好處;軍隊開出去,在百姓的前麵,敵人就沒法來搶劫,這是第二個好處;對附近的人招撫懷柔,投降歸附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是第三個好處;把哨探布置得遠遠的,敵人的間諜就進不來,這是第四個好處;敵人要是往後收縮防守,他們的哨探肯定會變少,咱們屯田就容易開展,這是第五個好處;咱們可以就地吃屯積的糧食,士兵們就不用再運輸糧食,這是第六個好處;一旦有機會,咱們馬上就能出兵討伐,速戰速決,這是第七個好處。這七個方麵,都是軍事上的緊要事務。咱們不占據這些好處,敵人就會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咱們占據了,好處就歸國家,這可不能不看清楚啊。雙方的營壘離得近了,形勢就相互交錯,大家的智慧、勇氣都能展現出來,巧妙的、笨拙的計策都能用上,通過試探就能知道得失的計策,通過較量就能知道誰強誰弱,敵人的情況虛實,還能往哪兒藏呢!用弱小的力量對抗強大的力量,就會勞役繁重,力量耗儘;用貧窮的國家對抗富裕的國家,就會賦稅沉重,財物匱乏。所以說:‘敵人安逸,能讓他變得勞累;敵人飽足,能讓他變得饑餓’,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司馬師沒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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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下詔讓王昶等三路大軍進攻吳國。十二月,王昶攻打南郡,毋丘儉進攻武昌,胡遵、諸葛誕率領七萬人攻打東興。甲寅日,吳國太傅諸葛恪率領四萬人,日夜兼程,去救援東興。胡遵等人命令各軍造浮橋渡河,在堤上列陣,分兵攻打兩座城。城在地勢高峻的地方,一時半會兒攻不下來。諸葛恪派冠軍將軍丁奉和呂據、留讚、唐谘作為前鋒,從山的西邊往上進攻。丁奉對各位將領說:“現在咱們各路軍隊走得太慢了,要是敵人占據了有利地形,那就很難跟他們爭勝負了,我請求趕緊衝上去。”於是讓其他各路軍隊都讓開道路,丁奉自己率領手下三千人直接前進。當時刮著北風,丁奉揚起船帆,兩天就到了東關,占領了徐塘。當時天下著雪,特彆冷,胡遵等人正在擺酒席大聚會呢。丁奉看到他們前麵的士兵不多,就對手下說:“想要封侯得獎賞,就在今天了!”於是讓士兵們都脫下鎧甲,扔掉長矛和戟,隻戴著頭盔,拿著刀和盾牌,光著上身沿著堤堰爬上去。魏軍看到,都哈哈大笑,也不趕緊整軍備戰。吳國士兵爬上去後,就大聲呐喊,砍破了魏軍的前沿陣地,呂據等人也隨後趕到。魏軍驚慌失措,四散逃跑,爭著搶著過浮橋,結果橋斷了,好多人掉進水裡,還互相踩踏。前部督韓綜、樂安太守桓嘉等人都死了,死的人數以萬計。韓綜以前是吳國的叛將,多次給吳國造成危害,吳大帝一直對他恨得牙癢癢,諸葛恪就讓人把韓綜的首級送去祭拜大帝廟。吳軍繳獲的車輛、牛馬、騾驢都數以千計,各種物資堆積如山,然後就整頓軍隊,得勝而歸。
當初,蜀漢的薑維攻打西平,俘獲了中郎將郭循,蜀漢任命他為左將軍。郭循想刺殺蜀漢皇帝,但一直沒機會接近,每次借著給皇帝祝壽的機會,一邊下拜一邊往前湊,都被皇帝身邊的人攔住了,一直沒能成功。
評論
公元252年,即曹魏嘉平四年、東吳神鳳元年與建興元年,是三國中後期極具標誌性的一年。這一年裡,魏吳兩國均經曆了權力核心的重大變動,軍事衝突與政治博弈交織上演,為後續數十年的曆史走向埋下了深刻伏筆。透過《資治通鑒》對這一年的記載,我們得以窺見三國後期權力運作的殘酷邏輯與軍事決策的致命影響。
權力真空下的繼承危機:魏吳兩國的高層動蕩
曹魏與東吳在這一年幾乎同時麵臨權力交接的挑戰,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過渡模式。曹魏方麵,正月癸卯日,司馬師正式被任命為大將軍,標誌著司馬懿死後司馬氏權力的平穩過渡。這一任命看似常規,實則是高平陵之變後司馬氏鞏固權勢的關鍵一步,為後續司馬氏代魏鋪平了道路。司馬師以大將軍身份總攬朝政,延續了其父司馬懿的權臣路線,曹魏皇權進一步旁落。
東吳的權力交接則充滿血腥與陰謀。吳大帝孫權晚年病重,四月駕崩前召諸葛恪、孫弘、滕胤等重臣“屬以後事”,試圖構建輔政團隊維持權力平衡。但孫權屍骨未寒,輔政大臣內部便爆發火並——孫弘因與諸葛恪“素不平”,欲秘不發喪、矯詔誅恪,結果被孫峻告發,反遭諸葛恪設計誅殺。這場權力清洗雖使諸葛恪得以獨攬大權,卻也埋下了東吳權臣內鬥的隱患。
值得注意的是,諸葛恪掌權初期展現出革新姿態:“罷視聽,息校官,原逋責,除關稅,崇恩澤”,一係列惠民政策迅速贏得民心,史載“眾莫不悅”“百姓延頸思見其狀”。這種民望基礎本可成為穩定政權的重要支撐,但諸葛恪隨後的決策卻逐漸偏離正軌。
宗室政策與權力製衡:諸葛恪的政治布局
諸葛恪執政後的首要政治動作,是調整宗室諸王的封地布局。他以“不欲諸王處濱江兵馬之地”為由,將齊王孫奮從武昌徙至豫章,琅邪王孫休從虎林徙至丹楊,刻意削弱宗室在軍事要地的影響力。這一決策背後,暗藏著東吳長期以來的宗室乾政隱患。
在給孫奮的書信中,諸葛恪深刻闡述了其宗室政策的邏輯:以漢初“諸王太強輒為不軌”、光武之後“諸王惟得自娛於宮內”的曆史教訓為鑒,強調“先國後身”“防牙遏萌”的治國原則。他直指孫奮“多違詔敕,不拘製度”的行為,警告其“棄忘先帝法教,懷輕慢之心”的風險。這番言論雖充滿政治說教,卻精準點出了三國時期宗室問題的核心矛盾——如何在維護皇權穩定與保障宗室利益間尋求平衡。
從曆史效果看,諸葛恪的宗室遷徙政策雖暫時避免了諸王擁兵自重的風險,卻也激化了與宗室的矛盾。孫奮“不肯徙,又數越法度”的反抗,預示著東吳統治集團內部裂痕的擴大。這種矛盾在後續的政治鬥爭中不斷發酵,最終成為諸葛恪倒台的誘因之一。
東興之戰:軍事決策失誤與國運轉折
嘉平四年的核心軍事事件,是魏吳之間的東興之戰。這場戰役的爆發,源於曹魏對東吳權力更迭的誤判與軍事冒險。鎮東將軍諸葛誕提議趁東吳國喪之際三路出兵,“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簡精卒攻其兩城”,試圖一舉突破東吳防線。這一計劃得到司馬師批準,卻遭到尚書傅嘏的強烈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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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嘏的軍事分析堪稱經典。他指出曹魏“出入三載,非掩襲之軍”,而東吳“君臣相保,吉凶共患”,此時貿然進攻難以奏效。他提出“進軍大佃”的七項優勢:奪其肥壤、兵出民表、招懷降附、隔絕間諜、易立佃作、士不運輸、討襲速決,主張以持久戰消耗東吳實力。傅嘏的策略立足現實,強調“據之則利歸於國”的務實思路,實為穩妥之策。
然而司馬師未采納傅嘏的建議,堅持三路伐吳。十二月,胡遵、諸葛誕率七萬大軍主攻東興,架設浮橋渡水布陣,圍攻東吳新建的兩城。關鍵時刻,諸葛恪親率四萬吳軍“晨夜兼行”救援,冠軍將軍丁奉上演“雪中奮短兵”的經典戰例——率三千精兵“解鎧,去矛戟,但兜鍪刀楯,倮身緣堨”,趁魏軍飲酒高會之際突襲,大破魏軍。此役魏軍“死者數萬”,韓綜、桓嘉等將領陣亡,“車乘、牛馬、騾驢各以千數,資器山積”被吳軍繳獲,成為三國後期魏吳交鋒中吳軍的重大勝利。
東興之戰的影響極為深遠:對曹魏而言,此戰打破了其趁東吳國喪獲利的企圖,損兵折將導致國力進一步消耗;對東吳而言,雖取得軍事勝利,卻使諸葛恪滋生驕傲情緒,為其次年貿然伐魏埋下伏筆;對諸葛恪個人而言,此戰的勝利使其聲望達到頂峰,但也加劇了其獨斷專行的傾向,最終引發宮廷政變。
曆史啟示:權力平衡與決策理性的重要性
嘉平四年的曆史事件,濃縮了三國後期政治軍事的核心矛盾。在權力傳承層麵,東吳的教訓尤為深刻:孫權雖試圖構建輔政體係,卻未能解決權臣間的製衡問題,導致權力真空期的血腥內鬥;諸葛恪雖憑借威望與能力穩定局麵,卻因急於集權而激化宗室矛盾,最終走向覆滅。這揭示出古代皇權體製下,權力交接的核心難題——如何在穩定與革新、集權與製衡間找到平衡點。
在軍事決策層麵,東興之戰展現了戰略理性的重要性。傅嘏的“七利”分析與諸葛誕的冒險進攻形成鮮明對比,印證了“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的至理名言。司馬師忽視正確建議的決策失誤,與諸葛恪抓住戰機的果斷指揮,共同決定了戰役的走向,也影響了兩國的國運興衰。
從更宏觀的視角看,公元252年的魏吳交鋒,標誌著三國鼎立格局的進一步演變。曹魏雖在國力上仍占優勢,但內部司馬氏與曹氏的權力鬥爭逐漸成為主線;東吳雖取得東興之戰的勝利,卻未能改變其權臣乾政的惡性循環;而蜀漢此時雖未直接參與戰事,但薑維的北伐計劃已在醞釀中,郭循刺殺劉禪未遂的事件,預示著蜀漢後期的政治危機。三國均已進入各自的衰落期,統一的曙光正在曆史的地平線上升起。
嘉平四年的風雲變幻告訴我們:權力的穩定不僅需要製度設計,更需要執政者的理性與克製;軍事的勝利不僅依賴兵力優勢,更取決於戰略判斷的精準與戰術執行的果斷。這些曆史經驗,至今仍具有深刻的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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