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給太尉劉裕獻上了一個琥珀枕。劉裕知道琥珀能治療刀傷,得到後特彆高興,讓人把琥珀枕搗碎,分給即將北征的將士們。
劉裕任命世子劉義符為中軍將軍,讓他監管太尉留府的事務。劉穆之擔任左仆射,同時兼任監軍、中軍二府的軍司,住進東府,全麵負責朝廷內外的事務。任命太尉左司馬東海人徐羨之作為劉穆之的副手,左將軍朱齡石負責守衛宮殿和官署,徐州刺史劉懷慎負責守衛京城,揚州彆駕從事史張裕負責處理揚州留守事務。劉懷慎是劉懷敬的弟弟。
劉穆之在朝廷內總管政務,對外供應軍隊物資,做決策那叫一個快,事情從不會積壓。來找他的賓客像車輪輻條聚集到中心一樣多,各種訴求千奇百怪,朝廷內外的人都來向他谘詢、彙報,台階和屋裡都站滿了人。他一邊看著文書處理訴訟,一邊親手寫回信,耳朵聽著彆人說話,嘴裡還能同時回應,幾頭都不耽誤,事事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而且他喜歡招待賓客,整天說說笑笑,一點都不覺得累。稍微有點空閒時間,他就親自抄寫書籍,認真校對審定。他這人生活奢華豪放,吃飯的時候,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一頓飯總要準備夠十個人吃的,從來沒有自己單獨吃過簡單的飯。他曾經對劉裕說:“我劉穆之家裡本來很窮,以前生活常常缺這少那。自從當官以來,雖然一直想著節儉,但早晚日常所需,還是稍微有點太豐盛了。除了這方麵,我絕對沒有一點對不起您的地方。”中軍谘議參軍張邵對劉裕說:“人生無常,世事難料,您一定要有長遠的考慮。要是劉穆之突然遭遇不幸,誰能代替他呢?您的大業現在這麼大,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您打算怎麼安排呢?”劉裕說:“這事兒自然就托付給劉穆之和你了。”
丁巳日,劉裕從建康出發,派龍驤將軍王鎮惡、冠軍將軍檀道濟帶領步兵從淮河、淝水向許昌、洛陽進軍,新野太守朱超石、寧朔將軍胡藩奔赴陽城,振武將軍沈田子、建威將軍傅弘之奔赴武關,建武將軍沈林子、彭城內史劉遵考帶領水軍從石門出發,由汴水進入黃河,讓冀州刺史王仲德督率前鋒各軍,開通巨野澤進入黃河。劉遵考是劉裕的堂弟。劉穆之對王鎮惡說:“主公現在把討伐後秦的重任交給你,你可要好好努力啊!”王鎮惡說:“我要是不能攻克關中,發誓不再渡過長江!”
劉裕出發後,青州刺史檀祗從廣陵擅自率領軍隊到塗中去圍剿逃亡的罪犯。劉穆之擔心檀祗會趁機叛亂,就商量著要派兵去。當時檀韶擔任江州刺史,張邵說:“現在檀韶占據長江中遊,檀道濟是軍隊的先鋒,如果我們表現出對檀祗有懷疑的跡象,那整個大局就危險了。不如主動派人去慰勞,看看他到底什麼想法,肯定不會有什麼禍患的。”劉穆之這才打消了派兵的念頭。
當初,北魏皇帝拓跋嗣派公孫表去討伐白亞栗斯,還叮囑他說:“一定要先跟後秦在洛陽的守將互通消息,讓他們防備黃河南岸,然後再出擊。”公孫表還沒到,那些胡人就廢掉了白亞栗斯,重新擁立劉虎為率善王。公孫表覺得胡人內部已經離心離德,肯定會失敗潰散,於是就沒通知後秦的將領,直接出擊,結果被劉虎打得大敗,士兵死傷慘重。
拓跋嗣和大臣們商量說:“這些胡人叛亂都一年多了,去討伐也沒成功,他們人數又多,造成的禍患越來越嚴重。現在正是秋天,不能再征調軍隊,以免耽誤百姓的農事,這可怎麼辦呢?”白馬侯崔宏說:“胡人的人數雖然多,但沒有厲害的將領帶領他們,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公孫表他們帶領的軍隊,人數倒不是不夠,隻是法令不嚴明,指揮不當,才導致失敗。要是能派一位向來有威望的大將,帶領幾百騎兵去統領公孫表的軍隊,就沒有打不贏的。相州刺史叔孫建之前在並州的時候,胡人、魏人都敬畏他,其他將領都比不上,可以派他去。”拓跋嗣聽從了這個建議,任命叔孫建為中領軍,督率公孫表等人去討伐劉虎。九月戊午日,叔孫建把劉虎打得大敗,斬殺一萬多人,劉虎和司馬順宰都死了,俘虜了十多萬胡人。
太尉劉裕到了彭城,朝廷又讓他兼任徐州刺史,任命太原人王玄謨為從事史。
當初,王廞兵敗的時候,和尚曇永把他的小兒子王華藏了起來,讓王華提著包袱跟在自己身邊。關卡巡邏的士兵覺得可疑,曇永就大聲嗬斥王華說:“你這小奴才,怎麼還不快走!”還打了他幾十下,王華這才得以逃脫。後來遇到大赦,王華回到吳地。因為不知道父親是死是活,王華一直穿著粗布衣服,吃著素食,不跟人交往,也不出去做官,就這樣過了十多年。劉裕聽說王華很賢能,想任用他,就公布了王廞去世的消息,讓王華服喪。守喪期滿後,征召他做徐州主簿。
王鎮惡、檀道濟進入後秦境內,一路勢如破竹,所到之處都打了勝仗。後秦將領王苟生獻漆丘城向王鎮惡投降,徐州刺史姚掌獻項城向檀道濟投降,其他各處的屯守將領也都望風歸附。隻有新蔡太守董遵堅決不投降,檀道濟攻下了他的城池,抓住董遵並把他殺了。接著又攻克許昌,俘獲了後秦潁川太守姚垣和大將楊業。沈林子從汴水進入黃河,襄邑人董神虎聚集了一千多人前來投降。太尉劉裕任命他為參軍。沈林子和董神虎一起攻打倉垣,把倉垣攻克,後秦兗州刺史韋華投降。但董神虎擅自回到襄邑,沈林子就把他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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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秦東平公姚紹對後秦皇帝姚泓說:“晉軍已經過了許昌,安定這個地方孤立偏遠,很難救援和守衛,應該把那裡的鎮守百姓遷到內地,充實京城周邊,這樣就能得到十萬精兵。就算晉軍和夏軍一起侵犯,也不至於亡國。不然的話,晉軍攻打豫州,夏軍攻打安定,那該怎麼辦呢?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關鍵時候,應該儘快做決定。”左仆射梁喜說:“劉公姚恢很有威名,嶺北的人都害怕他,安定的百姓和赫連勃勃已經結下了深仇,按道理應該拚死堅守,不會有二心。赫連勃勃終究不可能越過安定來侵犯京城;要是沒有安定,敵人的騎兵肯定會打到郿縣。現在關中的兵力足夠抵禦晉軍,沒必要自己先削弱自己。”姚泓聽從了梁喜的建議。吏部郎懿橫偷偷對姚泓說:“姚恢在廣平公叛亂的時候,對陛下您有忠誠和功勳。自從陛下您登基繼承皇位,還沒有給他特彆的賞賜來報答他的心意。現在把他放到外麵,讓他處於危險的境地,在朝廷內部又不讓他參與權力,安定的百姓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又靠近敵人,十分危險,十戶人家有九戶都想南遷。如果姚恢帶著幾萬精兵,大張旗鼓地向京城進軍,這難道不會給國家帶來麻煩嗎?應該把他召回朝廷,安撫他的心。”姚泓說:“姚恢要是心懷不軌,把他召回朝廷,反而會加速災禍的到來。”姚泓又沒有聽從這個建議。
王仲德帶領水軍進入黃河,快要逼近滑台。北魏兗州刺史尉建膽小懦弱,率領眾人棄城而逃,向北渡過黃河。王仲德進入滑台後,對外宣稱:“晉軍本來想用七萬匹布帛向魏國借道,沒想到魏國的守將竟然棄城跑得這麼快。”北魏皇帝拓跋嗣聽說後,派叔孫建、公孫表從河內前往枋頭,接著帶兵渡過黃河,在滑台城下斬殺尉建,把他的屍體扔到河裡。然後拓跋嗣派人呼喊王仲德的士兵,詢問他們入侵的情況。王仲德讓司馬竺和之回答說:“劉太尉派王征虜將軍從黃河進入洛陽,去清掃晉朝先帝的陵墓,不敢對魏國構成侵犯。魏國的守將自己放棄滑台離開,王征虜將軍隻是借這座空城讓士兵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向西進發,這對晉、魏兩國的友好關係不會有什麼損害,你們何必揚起軍旗、敲響戰鼓來顯示威風呢!”拓跋嗣讓叔孫建把這些話帶給太尉劉裕,詢問他的意思,劉裕言辭謙遜地道歉說:“洛陽是晉朝的舊都,卻被羌人占據著;晉朝想要修複先帝陵墓的想法已經很久了。那些叛逆的宗族,像司馬休之、司馬國璠兄弟,魯宗之父子,都是晉朝的大害蟲,而羌人收留他們,給晉朝帶來禍患。現在晉朝要討伐羌人,想向魏國借道,不敢有什麼不友好的舉動。”北魏河內鎮將於栗磾很勇猛,在黃河邊修築堡壘來防備敵人入侵。劉裕給他寫信的時候,在信上題“黑槊公麾下”。於栗磾喜歡拿著黑色長矛來彰顯自己,所以劉裕就用這個稱呼他。北魏於是任命於栗磾為黑槊將軍。
冬天,十月壬戌日,北魏皇帝拓跋嗣前往豺山宮。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聚焦於東晉末年劉裕北伐前後的政治軍事布局,生動展現了一個時代梟雄的治國智慧、團隊協作的重要性,以及亂世中權力博弈的複雜邏輯。字裡行間既有驚心動魄的戰略抉擇,也暗藏著影響曆史走向的細節伏筆,值得從多重維度深入解讀。
雄主氣度:從“碎枕賜軍”看劉裕的領導力
開篇“寧州獻琥珀枕於太尉裕。裕以琥珀治金創,得之大喜,命碎搗分賜北征將士”的記載,看似簡單卻極具象征意義。琥珀在古代是珍貴的藥材,尤其擅長治療刀槍外傷,劉裕將貢品直接搗碎分賞將士,這一決策背後蘊含著三層領導力智慧:
務實主義的軍事觀:在冷兵器時代,士兵的戰鬥力直接取決於體能與傷勢恢複速度,劉裕深諳“器械不如士氣,珍寶不如軍心”的道理,將奢侈品轉化為軍事實用資源。
情感共鳴的激勵術:通過“碎枕”這一極具儀式感的行為,向將士傳遞“同甘共苦”的信號,比空洞的訓話更能激發士氣。
戰略優先級的清醒認知:北伐大業中,個人享樂讓位於軍事需求,展現出創業者“舍小利謀大局”的格局。
這種“重物用、輕虛飾”的風格,貫穿劉裕政治生涯始終,也是他能在門閥林立的東晉脫穎而出的核心特質。
製度構建:劉穆之的“超級管家”模式與權力平衡術
劉裕北伐前的人事安排,堪稱古代軍事政治製度設計的典範。以世子劉義符監留府事為名義核心,劉穆之總攝內外為實際操盤手,徐羨之、朱齡石、劉懷慎等分工製衡,形成了一套“前線作戰—後方留守—京師防衛”的閉環體係。其中劉穆之的角色尤為關鍵:
高效行政的極限狀態:“目鑒辭訟,手答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悉皆贍舉”的記載,生動描繪了這位“超級管家”的多線程工作能力,這種“決斷如流,事無擁滯”的行政效率,為劉裕解除了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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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誠相待的君臣關係:劉穆之直言“朝夕所須,微為過豐”卻“一毫不以負公”,展現出亂世中難得的政治坦誠;劉裕則給予其“內外總攝”的絕對信任,這種基於能力認可與道德約束的君臣默契,成為東晉末年政治穩定性的重要支柱。
潛在危機的預警機製:張邵“穆之若邂逅不幸,誰可代之”的提問,精準預判了東晉政治“人治依賴症”的致命缺陷,為後來劉穆之去世後劉裕班師埋下伏筆。
軍事博弈:北伐戰略與魏秦外交的攻防戰
劉裕的北伐部署體現了其“多路協同、虛實結合”的軍事思想:王鎮惡、檀道濟主攻許洛,沈田子、傅弘之側擊武關,沈林子水軍入河,形成對後秦的合圍之勢。而王鎮惡“不克關中,誓不複濟江”的誓言,更彰顯了北府兵的銳氣。
與此同時,北魏與後秦的互動構成了另一重博弈維度:
北魏公孫表攻白亞栗斯的失敗,反襯出叔孫建的軍事才能,展現了古代戰爭中“將才決定成敗”的樸素規律;
後秦內部關於“遷安定鎮戶”的爭論,暴露了其決策層的戰略短視——梁喜對劉公恢的過度信任與對赫連勃勃的輕視,最終導致後秦陷入“晉攻豫州,夏攻安定”的兩線困境;
劉裕與北魏的“滑台之爭”則體現了外交辭令的藝術,“清掃山陵”的借口既維護了東晉正統性,又給北魏留足顏麵,而“黑槊公”的稱謂更成為軍事外交中的經典細節。
人性光輝:亂世中的忠義與隱忍
史料中穿插的王華故事,為冰冷的戰爭敘事增添了人文溫度:曇永以“棰之數十”的機智救下王華,王華“布蔬食,絕交遊不仕十餘年”的守孝之舉,展現了亂世中堅守道義的人性光輝。劉裕“發廞喪,使華製服”的處理方式,既體現了對忠義者的尊重,也暗含著“收編人才”的政治智慧,這種“恩威並施”的馭人術,是其整合東晉各方勢力的重要手段。
曆史啟示:成功要素與潛在風險的雙重鏡像
這段史料堪稱一幅亂世成功學的全景圖:劉裕的雄才大略、劉穆之的行政能力、北府兵的軍事銳氣、人才吸納的開放心態,共同構成了北伐初期所向披靡的基礎。但同時也暗藏著危機伏筆:過度依賴劉穆之的個人能力、對繼承人劉義符的安排過於倉促、後秦內部矛盾的誤判,都為後來的曆史轉折埋下種子。
從更大的曆史視野看,這段記載揭示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核心命題:在製度崩壞的亂世,個人能力可以創造奇跡,但唯有建立可持續的製度體係與人才梯隊,才能將一時的軍事勝利轉化為長久的政治成果。劉裕北伐的興衰,恰是這一命題的生動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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