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十一,從公元459年己亥年)到公元464年甲辰年),共六年。
大明三年公元459年,己亥年)
春天正月,兗州兵和北魏皮豹子在高平掐架,結果兗州兵沒打過,有點“拉胯”。
正月己醜,驃騎將軍柳元景當上了尚作令,右仆射劉遵考成了領軍將軍。
正月己酉,北魏的河南公伊馛掛了。
到了三月,因為星象變了,朝廷把揚州六郡劃成了王畿,還把東揚州改成揚州,治所遷到會稽。
三月庚寅,義興太守垣閬當上了兗州刺史,他是劉遵的兒子。
夏天四月乙巳,北魏主封他弟弟的兒子拓跋推為京兆王。
竟陵王劉誕感覺到皇上猜忌他,就偷偷做準備。正好趕上魏人入侵,他就修城牆、挖護城河,囤糧食、造兵器。劉誕的記室參軍江智淵察覺到他有不軌想法,就請假回了建康,皇上讓他當了中書侍郎。江智淵是江夷的侄子,從小品行就好,沈懷文老誇他:“這人,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都沒有,絕了!”
當時,到處都傳言劉誕要造反。吳郡有個叫劉成的老百姓上書說:“我兒子劉道龍以前給劉誕做事,看見劉誕在石頭城修皇帝用的東西,還練習清道戒嚴。道龍害怕,跟夥伴說了這事,劉誕就把他殺了。”豫章一個叫陳談之的老百姓也上書:“我弟弟陳詠之在劉誕身邊,看見劉誕寫陛下的年紀、姓名和忌諱,還去巫師鄭師憐家詛咒。詠之偷偷告訴我,劉誕就誣陷他酒後罵人,把他殺了。”皇上就讓有關部門彈劾劉誕,要把他抓起來治罪。乙卯,下詔把劉誕的爵位貶成侯,讓他去自己的封國。詔書還沒發,就先把羽林禁兵派給兗州刺史垣閬,讓他以去鎮守為名,和給事中戴明寶去偷襲劉誕。
垣閬到了廣陵,劉誕還沒反應過來。戴明寶晚上告訴劉誕的典簽蔣成,讓他第二天早上開門當內應。蔣成告訴了府舍人許宗之,許宗之就跑去告訴劉誕。劉誕嚇了一跳,趕緊起來,招呼身邊人和平時養的幾百人抓住蔣成,帶兵自衛。天快亮的時候,戴明寶和垣閬帶著幾百精兵突然來了,結果門沒開。劉誕已經帶兵登上城牆,在城樓上把蔣成砍了,還赦免了工匠和囚犯,開門攻打垣閬,把垣閬殺了,戴明寶從小路逃回去了。皇上就下令內外戒嚴,讓始興公沈慶之當了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帶兵去討伐劉誕。甲子,皇上親自統領禁兵駐紮在宣武堂。
司州刺史劉季之,以前是劉誕的將領,和都督宗愨有仇。他聽說劉誕造反,怕被宗愨害了,就扔下官職,抄小路回朝廷。到了盱眙,盱眙太守鄭瑗懷疑他和劉誕一夥,就把他半路截殺了。
沈慶之到了歐陽,劉誕派沈慶之的同族人沈道湣送信勸沈慶之,還送了把玉環刀。沈慶之把沈道湣打發回去,還數落了劉誕的一堆罪行。劉誕把外城燒了,把老百姓都趕到城裡,關起門來自守,還到處發文書,拉攏各方勢力。當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劉誕抓了他老婆孩子,派人去拉攏梁曠,梁曠把使者殺了拒絕了。劉誕生氣,把梁曠全家都殺了。
劉誕往城外扔了個表說:“陛下聽信讒言,派無名小卒來偷襲我。我受不了這冤枉,隻能反抗。麻雀老鼠都貪生,我隻能違抗詔書。現在我親自帶兵,鎮守徐、兗。以前啥福分,和陛下同生在皇家?現在又犯啥錯,就成了敵人?我要拚命,死都不怕,平定局勢就快了。”還說:“陛下宮裡的醜事,可藏不住!”皇上氣壞了,把劉誕在建康的親信、同族人、近親都殺了,死了上千人,有的人家屬都死了,才從城裡跑出來。
沈慶之到了城下,劉誕在城樓上喊:“沈公都一把年紀了,何苦來這兒呢!”沈慶之說:“朝廷覺得你太狂太傻,用不著年輕人來收拾你。”
皇上怕劉誕跑去北魏,讓沈慶之截斷他的退路。沈慶之把營地挪到白土,離城十八裡,又進軍到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都帶兵來會合。兗州刺史沈僧明是沈慶之哥哥的兒子,也派兵來幫忙。之前劉誕騙大家說“宗愨會幫我”,宗愨到了,繞著城騎馬喊:“我,宗愨,來了!”
劉誕看大軍都來了,想棄城北逃,留中兵參軍申靈賜守廣陵,自己帶幾百步兵騎兵,親信跟著,說是出城打仗,往海陵方向跑。沈慶之派龍驤將軍武念去追。劉誕走了十幾裡,大家都不想走了,都勸他回城。劉誕說:“我回去容易,你們能為我儘力嗎?”大家都答應了,劉誕就又回城,還築壇歃血發誓,給府州文武官員都加了官。他讓主簿劉琨之當中兵參軍,劉琨之是劉遵考的兒子,他說:“忠孝不能兩全,我老父親還在,不敢從命。”劉誕把他關了十幾天,他還是不答應,劉誕就把他殺了。
右衛將軍垣護之、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人攻打北魏回來,到了廣陵,皇上讓他們都聽沈慶之指揮。沈慶之把營地往前挪,逼近廣陵城。劉誕給沈慶之送吃的,一百多人抬著,從北門出來。沈慶之看都沒看,全燒了。劉誕在城樓上給沈慶之信和表,讓他送,沈慶之說:“我奉詔討賊,不能給你送表。你要是想投降朝廷,就自己開門派人送,我可以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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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揚州刺史顏竣老媽去世,他送喪回都城,皇上對他還挺好。但顏竣有時候跟親友抱怨,還說朝廷的不是。正好王僧達犯事,懷疑是顏竣說壞話害他。王僧達快死的時候,把顏竣以前抱怨、誹謗的話全說了出來。皇上就讓禦史中丞庾微之彈劾顏竣,把他官職免了。顏竣更害怕了,給皇上上書謝罪,還求皇上留他一命。皇上更生氣了,下詔說:“你又詆毀又抱怨,已經讓我失望了。還想東想西怕自己保不住,這哪是臣子對皇上的忠誠!”等到竟陵王劉誕造反,皇上就誣陷顏竣和劉誕串通。五月,把顏竣抓起來送進廷尉,先打斷他的腿,然後賜死。他老婆孩子被流放到交州,走到宮亭湖,又把他家男人都扔到湖裡淹死了。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聚焦於南朝宋大明三年公元459年)的政治風波,尤其是竟陵王劉誕的叛亂事件,從中可窺見南朝宋中期皇權動蕩、統治集團內部矛盾激化的曆史圖景,其背後折射出的權力邏輯與人性掙紮值得深入剖析:
皇權猜忌下的“叛亂悖論”:一場由“預防式打擊”點燃的衝突
宋孝武帝劉駿對劉誕的猜忌並非偶然。作為皇室宗親,劉誕“修城浚隍,聚糧治仗”的舉動,在皇權高度集中的語境下,極易被解讀為“異誌”的信號。但細究事件起點,所謂的“罪證”——如吳郡民劉成、豫章民陳談之上書指控的“修乘輿法物”“祝詛皇帝”等,更像是政治構陷的工具。孝武帝未等詔書下達便派垣閬、戴明寶突襲,本質上是一場“預防式打擊”:皇權將潛在威脅直接定義為“叛亂”,並以暴力手段先行清除,反而迫使本可妥協的劉誕走向對抗。
劉誕的反擊帶著明顯的被動性:從“驚起勒兵自衛”到“焚郭邑閉門自守”,再到後來試圖北逃卻因部眾反對而返回,其行為邏輯更接近“求生”而非“奪位”。他在表文中質問“先經何福,同生皇家?今有何愆,便成胡、越?”,道破了皇室宗親的悲劇性——血緣既是特權的來源,也是猜忌的根源,在皇權麵前,親情不過是脆弱的點綴。
人性在權力絞肉機中的異化
事件中,各方人物的選擇儘顯權力場的殘酷:
江智淵的“提前抽身”:作為誕記室參軍,他察覺劉誕“異誌”後借故返回建康,既保全了自身,也反映出士大夫在政治漩渦中“明哲保身”的生存智慧。沈懷文稱其“人所應有儘有,人所應無儘無”,實則是對亂世中“適度妥協”的隱晦肯定。
沈慶之的“忠誠表演”:作為討伐主帥,他對劉誕的勸降嚴詞拒絕,甚至焚燒對方送來的食物,以極端姿態彰顯對皇權的忠誠。這種“非黑即白”的表態,是亂世中武將維係生存的必要策略——在“站隊”高於一切的遊戲中,任何曖昧都可能致命。
劉琨之的“忠孝兩難”:作為劉遵考之子,他拒絕擔任劉誕的中兵參軍,以“老父在,不敢承命”堅守儒家倫理,最終被殺。其悲劇印證了封建時代“忠孝不能兩全”的困境:在皇權與親情的撕裂中,普通人的道德堅守往往淪為權力鬥爭的祭品。
孝武帝的“酷政邏輯”:以恐怖維係統治
宋孝武帝的處理方式暴露了專製皇權的暴虐本質:
平定叛亂前,先誅殺劉誕在京的“左右、腹心、同籍、期親”達數千人,甚至“家人已死,方自城內出奔者”也未能幸免,這種“連坐式清洗”旨在以恐懼震懾潛在反對者。
借王僧達之死牽連顏竣,僅憑“怨望誹謗”便將其“折足賜死”,妻兒流放後再沉殺男丁,徹底斷絕後患。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與極端酷刑,本質上是皇權對“思想罪”的野蠻鎮壓——任何對統治的不滿,哪怕隻是私下怨言,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孝武帝的統治邏輯可總結為:以“猜疑”為前提,以“暴力”為手段,以“恐怖”為目的。他將劉誕表文中“宮帷之醜”的指控視為對皇權尊嚴的最大挑釁,卻以更殘酷的手段證明:在絕對權力麵前,道德、法理、親情皆可被踐踏,唯有恐懼是維係統治的“基石”。
曆史的鏡鑒:權力失控的永恒困局
這場叛亂與鎮壓,本質上是南朝宋皇權製度內在矛盾的爆發:一方麵,皇室宗親手握兵權、鎮守要地,是皇權的延伸;另一方麵,他們又因血緣關係成為皇權的潛在威脅。孝武帝的“預防性打擊”看似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卻加劇了統治集團的離心——當猜忌成為常態,忠誠便隻剩表演,而暴力的濫用終將反噬自身。
從更宏觀的視角看,劉誕之亂與顏竣之死,不過是南朝“皇室相殘”循環中的一環。自劉裕建宋以來,宗室內部的殺戮從未停止,而這種內耗最終耗儘了王朝的生命力。曆史的吊詭之處在於:皇權越是試圖以暴力消除威脅,反而越會製造更多威脅,正如劉誕從“被猜忌者”被逼成“叛亂者”,顏竣從“功臣”淪為“罪臣”,皆是權力失控下的必然悲劇。
這段記載留給後人的,不僅是一段血腥的曆史,更是一麵鏡子:當權力失去製約,猜忌便會滋生,暴力便會蔓延,而身處其中的每個人——無論是帝王、宗親,還是士大夫、平民,都可能成為權力絞肉機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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