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八年公元464年,甲辰年)
春天正月丁亥,北魏皇帝封他弟弟拓跋雲為任城王。
戊子,讓徐州刺史新安王劉子鸞兼任司徒。
夏天閏五月壬寅,太宰義恭兼任太尉。
皇上到了晚年特彆貪財,刺史、郡守這些官員任期滿回朝,皇上一定會規定他們進獻財物,還通過玩樗蒲這種賭博遊戲把他們的錢財贏過來,非要讓他們輸得精光才罷休。皇上整天喝酒,很少有清醒的時候,常常趴在幾案上昏睡。但要是外麵有奏事的,他馬上就神情嚴肅,整理儀容,一點酒態都沒有了。因此朝廷內外的人都怕他,沒人敢懈怠偷懶。庚申,皇上在玉燭殿去世。留下遺詔說:“太宰義恭解除尚書令的職務,加授中書監;讓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柳元景兼任尚書令,進入城內居住。事情不管大小,都要告知這兩位,大事要和始興公沈慶之一起商量決定;要是有軍事行動,就全都交給沈慶之;尚書省的事務,委托給仆射顏師伯;對外統領的事務,交給領軍將軍王玄謨。”當天,太子繼承皇位,年僅十六歲。宣布大赦天下。吏部尚書蔡興宗親自捧著玉璽綬帶,太子接受時,態度傲慢,臉上一點悲傷的神情都沒有。蔡興宗出來後,告訴彆人說:“以前魯昭公在喪事上不悲傷,叔孫就知道他不會有好結果。國家的災禍,恐怕就在這兒了!”
甲子,下詔又讓太宰義恭總領尚書省事務,柳元景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兼任丹陽尹,解除南兗州刺史的職務。
六月丁亥,北魏皇帝前往陰山。
秋天七月己亥,任命晉安王劉子勳為江州刺史。
柔然的處羅可汗去世,他的兒子予成繼位,號稱受羅部真可汗,改年號為永康。予成率領部眾侵犯北魏;辛醜,北魏北方邊境巡邏的軍隊把他們打敗了。
壬寅,北魏皇帝前往河西。高車五個部落聚集在一起祭天,人數多達幾萬。北魏皇帝親自去觀看,高車人特彆高興。
丙午,把孝武皇帝安葬在景寧陵,廟號為世祖。
庚戌,尊稱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皇太後。
乙卯,廢除南北兩條馳道,以及孝建年間以來更改的各種製度,恢複到元嘉年間的樣子。尚書蔡興宗在朝堂上感慨地對顏師伯說:“先帝雖然不是品德特彆高尚的君主,但好歹能善始善終。三年不改變父親的製度,這是古人所看重的。現在先帝的靈柩剛剛撤走,陵墓還在不遠處,可各種製度和建造的東西,不管對錯,全都改掉,就算是改朝換代,也不至於這樣啊。天下有見識的人,會從這些事來觀察咱們朝廷。”
太宰義恭向來害怕戴法興、巢尚之等人,雖然接受遺詔輔佐朝政,但自己卻躲避事務,顏師伯又不聽從他。這樣一來,政權就落到了皇上身邊的親信手裡。戴法興等人獨攬朝廷大權,威望和權力影響遠近,詔書敕令都出自他們之手;尚書省的事務,無論大小,都由他們決定,義恭和顏師伯就隻是空有虛名罷了。
蔡興宗覺得自己掌管官員選拔,每次上朝,就會給義恭講選拔賢能之士的重要性,還會規諫朝政的得失,廣泛地談論朝廷事務。義恭性格懦弱,一味迎合戴法興,總是擔心違背他的意思,聽到蔡興宗說話,就嚇得不敢回應。蔡興宗每次上奏官員選拔的事情,戴法興、巢尚之等人就隨意改動,很少有按原來上奏的決定。蔡興宗在朝堂上對義恭、顏師伯說:“皇上居喪,不親自處理政務;但官員選拔這麼機密的事,卻大多被刪改,又不是你們二位改的,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皇上什麼意思!”他多次和義恭等人就選拔之事爭論,反複辯論堅持自己的觀點。義恭和戴法興都很討厭他。於是把蔡興宗降職為新昌太守;但不久後因為他有聲望,又把他留在了建康。
丙辰,追立何妃為獻皇後。
乙醜,新安王劉子鸞解除司徒兼職。戴法興等人討厭王玄謨的剛正嚴厲,八月丁卯,讓王玄謨擔任南徐州刺史。
王太後病重,派人去叫廢帝。廢帝說:“病人那裡鬼多,怎麼能去!”太後聽了大怒,對侍從說:“拿刀來,把我肚子剖開,怎麼生出這麼個東西!”己醜,太後去世。
九月辛醜,北魏皇帝回到平城。癸卯,任命尚書左仆射劉遵考為特進、右光祿大夫。
乙卯,把文穆皇後安葬在景寧陵。
冬天十二月壬辰,把京城周圍各郡設為揚州,把原來的揚州改為東揚州。癸巳,任命豫章王劉子尚為司徒、揚州刺史。
這一年,青州把治所遷到東陽。
劉宋境內,一共有二十二個州,二百七十四個郡,一千二百九十九個縣,九十四萬多戶。
東部各郡連年乾旱鬨饑荒,一升米要幾百錢,連建康的米價也漲到一百多錢,餓死的人有十分之六七。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南朝宋大明八年公元464年)的史事記載,如同一麵多棱鏡,折射出政權更迭期的政治亂象、人性百態與社會危機,其中幾個維度尤其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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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交接的“斷崖式崩塌”:從“威權”到“虛政”的速朽
孝武帝晚年雖嗜酒貪財,卻展現出極強的權力控製力——即便終日酣飲,遇奏事仍能“肅然整容”,令內外不敢懈怠。這種“醉而不亂”的威懾力,本質是個人權威對製度的暫時替代。但他的猝死,讓權力真空瞬間暴露:
十六歲的太子後為前廢帝)繼位時“傲惰無戚容”,連基本的禮儀偽裝都不屑為之,預示著新君對統治責任的徹底漠視;
輔政體係淪為擺設:太宰義恭“避事畏權”,柳元景、顏師伯空有頭銜,實權被戴法興等“近習”親信宦官或侍從)掌控,詔敕皆出其手,形成“影子政府”。
這種權力交接的無序,本質是南朝皇權“人治化”的必然——依賴個人權威而非製度框架,一旦核心崩塌,整個體係便迅速失序。
製度反複背後的派係博弈:以“複古”為名的權力清算
新政權剛立,便“罷南北二馳道,及孝建以來所改製度,還依元嘉”,看似是“複古”,實則是對孝武帝時期政策的全盤否定。蔡興宗尖銳批評:“殯宮始撤,山陵未遠,而凡諸製度不論是非一皆刊削,雖禪代亦不至爾”,點破了這場“製度清算”的本質:
孝武帝曾通過改革削弱士族、強化皇權如“孝建以來所改製度”多為限製士族特權),而新掌權的戴法興、義恭等人,實則代表了被壓製的舊勢力尤其是士族),借“複元嘉舊製”奪回權力;
製度的反複並非基於治理邏輯,而是派係鬥爭的工具——“不論是非,一皆刊削”,暴露了南朝政治中“人大於法”的痼疾:政策合法性不取決於合理性,而取決於掌權者的利益。
士人困境與人性異化:在權力漩渦中的掙紮與悲涼
蔡興宗的遭遇是當時士人命運的縮影:
他身為吏部尚書,試圖堅守“登賢進士”的銓選原則,卻因頂撞權貴被降職;
麵對“選舉密事多被刪改”,他質問“不知是何天子意”,直指權力被私相授受的荒誕;
即便有“人望”被留,也隻能淪為權力遊戲的旁觀者。
而王太後的結局更顯悲涼:病重時呼喚兒子廢帝),竟被以“病人間多鬼”拒絕,最終怒呼“剖我腹,那得生寧馨兒”哪來的這種好孩子),道儘了皇室親情在權力異化下的泯滅。廢帝的極端不孝,既是個人品性問題,更是皇權失控後“絕對權力導致絕對放縱”的體現。
民生與統治的割裂:盛世幻象下的餓殍遍野
記載末尾冷筆提及:“東方諸郡連歲旱,饑,米一升錢數百,建康亦至百餘錢,餓死者什六七”,與前文的宮廷鬥爭形成刺眼對比:
當權貴們忙於爭權奪利、修改製度時,百姓正死於饑荒,米價暴漲數十倍;
宋境內“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縣千二百九十九,戶九十四萬有奇”,看似疆域遼闊,卻無法應對區域性旱災,暴露了南朝統治的“內卷化”——官僚體係忙於內鬥,對民生治理嚴重失能。
這種“上層狂歡、底層哀嚎”的割裂,正是南朝政權短命的根源:失去民心的統治,再精密的權力遊戲也無法維係。
結語:一段濃縮的南朝衰亡密碼
大明八年的史事,是南朝宋由盛轉衰的關鍵節點。它揭示了:皇權過度集中卻缺乏製衡,必然導致“人亡政息”;士族與皇權的持續博弈,讓製度淪為工具;而民生的被漠視,則為政權崩潰埋下伏筆。從孝武帝的“威權醉治”到廢帝的“荒誕統治”,從士人抗爭到百姓餓死,這段記載如同一麵鏡子,照見了南朝“短命王朝”的宿命邏輯——權力失去約束,治理脫離民生,再輝煌的疆域與製度,終將在人性的貪婪與混亂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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