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十三,起止公元466年丙午年),共一年。
泰始二年公元466年,丙午年)
春天,正月己醜初一,北魏宣布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天安。
癸巳日,朝廷征召會稽太守尋陽王劉子房,任命他為撫軍將軍,讓巴陵王劉休若接替他擔任會稽太守。
甲午日,朝廷內外宣布戒嚴。任命司徒建安王劉休仁為都督征討諸軍事,車騎將軍、江州刺史王玄謨做他的副手。劉休仁率軍駐紮在南州,任命沈攸之做尋陽太守,讓他帶兵屯駐在虎檻。當時王玄謨還沒出發,前鋒一共有十支軍隊,陸續趕到。每天晚上,各軍都用不同的旗號和口令,相互之間也不統一指揮。沈攸之就對各位將領說:“現在大家旗號口令都不一樣,要是晚上有個種地的或者打魚的吆喝一聲,就可能引起恐慌混亂,這可是要吃敗仗的。咱們不如就用其中一支軍隊的旗號口令。”大家都覺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鄧琬到處宣揚各種祥瑞的征兆,還謊稱接到路太後的璽書,帶著手下的將領們一起擁立晉安王劉子勳當皇帝。乙未日,劉子勳在尋陽正式登基,改年號為義嘉。任命安陸王劉子綏為司徒、揚州刺史;尋陽王劉子房、臨海王劉子頊都加封為開府儀同三司;任命鄧琬為尚書右仆射,張悅為吏部尚書,袁顗加封為尚書左仆射;其他的將領和各州郡官員,也都按照等級封官進爵。
丙申日,任命征虜司馬申令孫為徐州刺史。這申令孫是申坦的兒子。又在義陽設置司州,任命義陽內史龐孟虯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人崔道固都起兵響應尋陽的劉子勳。皇帝向青州刺史沈文秀征兵,沈文秀就派他的將領平原人劉彌之等人帶兵前往建康。可巧這時候薛安都派人來拉攏沈文秀,沈文秀就又讓劉彌之等人去響應薛安都。濟陰太守申闡占據睢陵響應建康朝廷,薛安都就派他的侄子直閣將軍薛索兒、太原太守清河人傅靈越等人去攻打申闡。這申闡是申令孫的弟弟。薛安都的女婿裴祖隆鎮守下邳,劉彌之到了下邳,卻帶著自己的人轉而響應建康朝廷,還去襲擊裴祖隆。裴祖隆打了敗仗,和征北參軍垣崇祖逃到了彭城。垣崇祖是垣護之的侄子。劉彌之的族人北海太守劉懷恭、侄子劉善明也都起兵響應劉彌之。薛索兒聽說後,就放棄攻打睢陵,帶兵去打劉彌之。劉彌之打不過,就逃到北海堅守。申令孫則進兵占據淮陽,向薛索兒投降。龐孟虯也不聽朝廷命令,起兵響應尋陽。
皇帝征召尋陽王長史、代理會稽郡事務的孔覬為太子詹事,讓平西司馬庾業接替他的職務;又派都水使者孔璪到東邊去安撫慰問。孔璪就勸孔覬說:“建康現在兵力空虛,咱們不如帶著會稽、吳郡、吳興、義興、晉陵這五個郡的力量,去響應袁顗和鄧琬。”孔覬一聽,就起兵了,還趕緊發檄文擁護尋陽。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都占據自己的郡響應孔覬。皇帝又讓庾業去接替劉延熙當義興太守,庾業走到長塘湖的時候,就和劉延熙會合了。
益州刺史蕭惠開聽說晉安王劉子勳起兵,就召集手下的將領們說:“湘東王是太祖一係的後人,晉安王是世祖一係的後人,從繼承皇位的角度來說,他倆誰當皇帝都沒啥不行的。但景和帝雖然昏庸,可他本來就是世祖的繼承人;就算他沒能力治理國家,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我受過世祖的恩寵,所以我要支持九江的晉安王劉子勳。”於是就派巴郡太守費欣壽帶著五千人順江東下。這麼一來,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陽太守程天祚都歸附了劉子勳。柳元怙是柳元景的堂兄。
這一年,各地給朝廷進貢的財物和報告,都送到尋陽去了,朝廷實際能控製的,隻有丹陽、淮南等幾個郡,而且這幾個郡裡有些縣還響應劉子勳。東邊叛軍的軍隊已經打到永世,皇宮和朝廷裡的人都又害怕又著急。皇帝召集大臣們,商量這局勢到底能不能扭轉。蔡興宗說:“現在全國到處都反叛了,人心惶惶。咱們應該保持鎮定,用最大的誠意對待大家。那些反叛的人的親戚,有不少在皇宮和朝廷裡做事,如果咱們依法處置他們,那人心馬上就散了,應該向大家表明,不會牽連他們的親屬。人心穩定了,大家就有戰鬥的決心。咱們朝廷的六軍又精銳又勇猛,武器鎧甲也都很鋒利,對付那些沒經過正規訓練的叛軍,那優勢可大了去了。陛下您不用擔心。”皇帝覺得他說得挺對。
建武司馬劉順勸豫州刺史殷琰響應尋陽,殷琰因為家人都在建康,一開始沒答應。右衛將軍柳光世從皇宮逃出來,投奔彭城,路過壽陽的時候,對殷琰說建康肯定守不住了。殷琰就信了他的話,而且殷琰平時自己沒什麼直屬部隊,又被當地豪強、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人控製,沒辦法,隻好答應響應尋陽。殷琰任命杜叔寶為長史,內外大小軍事,都由杜叔寶說了算。皇帝就問蔡興宗:“好多地方都還沒平定,殷琰又跟著造反了;最近人心怎麼樣啊?這事兒能成功解決不?”蔡興宗說:“這造反的和擁護朝廷的,我也分不清誰對誰錯。現在商業往來都斷了,可糧食卻又多又便宜,各地叛軍雖然像烏雲一樣聚集,但人心反而更安定了。從這一點來看,平定叛亂是肯定的。但我擔心的是,叛亂平定之後的事兒,就像羊祜說的:‘叛亂平定之後,才更要讓皇上操心呢。’”皇帝說:“確實像你說的這樣。”皇帝知道殷琰歸附尋陽不是他本意,就對他的家人更好,想以此來招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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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在懸瓠起兵響應建康朝廷。袁顗就引誘周矜的司馬汝南人常珍奇,讓他抓住周矜,然後把周矜殺了,常珍奇就代替周矜當了太守。
皇帝派冗從仆射垣榮祖回徐州去勸說薛安都歸降,薛安都說:“現在朝廷實際控製的地盤連一百裡都沒有,彆說攻城能不能取勝了,就光看著都能讓人笑掉大牙;而且我也不想背叛孝武帝。”垣榮祖說:“孝武帝那些行為,已經給國家留下不少禍根了,現在雖然天下人都跟著造反,但這隻是加速自己的滅亡,成不了事兒的。”薛安都不聽他的,還把垣榮祖留下來當將領。垣榮祖是垣崇祖的堂兄。
兗州刺史殷孝祖的外甥、司法參軍潁川人葛僧韶,請求讓殷孝祖入朝,皇帝就派他去了。當時薛索兒占據著交通要道,葛僧韶從小路好不容易才到了殷孝祖那裡,勸他說:“景和帝又凶又狂,開天辟地以來都沒見過這樣的;朝廷和民間都危險到了極點,大家都是在苟延殘喘。現在皇上平定了混亂,鏟除了暴君,就像重新創造了一個天地。國家混亂,朝廷危急,就應該立一個年長的君主。可現在一群糊塗蛋互相煽動,無端生事,就想著貪圖擁立幼主的好處,都心懷不軌。要是老天爺真幫這些叛逆的人,讓他們得逞了,那皇上年紀小,局勢艱難,權力分散,各種戰亂就會不斷發生,到時候咱們哪還有容身之地啊!舅舅您從小就有立功的誌向,如果能帶著濟水一帶的勇士,回來擁護朝廷,不光能輔佐皇上平定叛亂,還能在曆史上留下好名聲呢。”殷孝祖詳細地問了朝廷的各種情況,葛僧韶都一一回答解釋,還說朝廷兵強馬壯,皇上想讓他擔任前鋒。殷孝祖當天就把老婆孩子留在瑕丘,帶著兩千多名文武官員,跟著葛僧韶回建康了。當時各地都歸附了尋陽,朝廷能控製的隻有丹陽一個郡;而且永世縣令孔景宣又造反了,義興的叛軍眼看就要打到延陵,朝廷內外都又擔憂又害怕,大家都想逃跑。這時候殷孝祖突然到了,帶來不少兵力,而且都是北方和南方的壯士,人心一下子就安定了。甲辰日,朝廷給殷孝祖加封為撫軍將軍,授予假節,讓他都督前鋒諸軍事,派他前往虎檻,對他的賞賜特彆豐厚。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泰始二年公元466年)的曆史記載,生動展現了南朝宋時期圍繞皇權爭奪爆發的“義嘉之變”初期態勢,其中蘊含的政治邏輯與人性博弈至今仍具啟示意義:
權力真空下的“站隊困境”:一場失控的多米諾骨牌
宋明帝與晉安王子勳的對峙,本質是皇權繼承合法性的撕裂。前廢帝劉子業景和帝)的殘暴統治打破了權力平衡,而繼位者的“正統性”爭議明帝是文帝一脈,子勳是孝武帝一脈),讓地方勢力陷入艱難抉擇:
投機者的狂歡:鄧琬、袁顗等以“符瑞”“璽書”為幌子,擁立子勳稱帝,本質是借“擁立之功”攫取更高權力;薛安都、崔道固等地方刺史舉兵響應,更多是基於對明帝政權穩定性的懷疑,試圖在亂局中保全自身。
搖擺者的掙紮:豫州刺史殷琰因“家在建康”起初拒絕附逆,卻因流言和地方豪強裹挾被迫站隊;益州刺史蕭惠開的表態更具代表性——承認雙方“當璧並無不可”,卻因“荷世祖孝武帝)之眷”選擇支持子勳,可見“恩義”與“利益”的交織。
少數派的堅守:青州刺史沈文秀最初派兵支持建康,後因薛安都拉攏而變卦,其反複恰恰反映了地方勢力“隨風倒”的生存邏輯;而殷孝祖在葛僧韶勸說下率部歸朝,成為危難中朝廷的“強心針”,凸顯了亂世中“忠義”與“機遇”的雙重驅動。
軍事混亂與政治智慧:細節決定戰局走向
初期戰局的混亂,暴露了古代戰爭中“組織力”的決定性作用:
各自為戰的致命傷:朝廷前鋒十軍“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沈攸之提出“就一軍取號”的建議,看似小事,實則是凝聚指揮體係的關鍵——這也暗示了子勳陣營後期的潰敗伏筆:鬆散的聯盟缺乏統一調度,終將被集中力量的對手逐個擊破。
心理戰的勝負手:蔡興宗對明帝的勸諫“鎮之以靜,至信待人”,點出了亂世中“人心”的重要性。他主張“罪不相及”,避免因株連逼反更多人,同時以“六軍精勇”穩定士氣,展現了政治家的冷靜。相比之下,子勳陣營雖占據“四方貢計”的表麵優勢,卻未形成核心凝聚力,最終難逃“樹倒猢猻散”的結局。
正統性的構建與崩塌:權力遊戲的底層邏輯
雙方的爭奪始終圍繞“合法性”展開:
子勳陣營以“世祖之穆”孝武帝後裔)為旗幟,試圖借孝武帝一脈的影響力拉攏舊部如蕭惠開所言“荷世祖之眷”);
明帝陣營則強調“夷山翦暴,更造天地”的撥亂反正之功,將子勳勢力定義為“群凶構逆”。
值得玩味的是,地方勢力的“站隊”並非單純看血緣正統,更看現實實力:當朝廷僅保丹陽一郡、“內外憂危”時,多數人選擇附逆;而殷孝祖率軍入朝後,“人情大安”,可見“槍杆子”才是亂世中最硬的“道理”。
曆史的鏡鑒:亂局中的人性與選擇
這段曆史揭示了權力鬥爭的殘酷法則:
沒有永恒的盟友,隻有永恒的利益:薛安都拒絕垣榮祖勸說時,稱“不欲負孝武”,看似忠義,實則是對明帝政權的實力判斷;後期他向魏求援,暴露了“利益優先”的本質。
細節決定成敗:沈攸之統一軍隊番號、蔡興宗穩定人心、葛僧韶遊說殷孝祖,這些看似局部的行動,最終影響了全局走向。
正統性需實力背書:子勳雖有“四方貢計”的虛名,卻因內部鬆散、缺乏核心戰力而敗;明帝雖一度岌岌可危,卻憑借對軍隊的掌控和政治智慧翻盤,印證了“勝者為王”的鐵律。
從更宏觀的視角看,“義嘉之變”是南朝宋皇室自相殘殺的縮影。這場內鬥極大消耗了劉宋國力,為後來蕭道成篡宋建齊埋下伏筆,也讓南朝陷入“亂—統—再亂”的循環,成為中國曆史上“皇權內卷化”的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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