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崇吉堅守升城,能打仗的士兵不超過七百人。慕容白曜築起長長的包圍圈攻打升城,從二月一直打到夏天四月,才把城攻下來。慕容白曜氣房崇吉不投降,想把城裡的人都活埋了,參軍事昌黎人韓麒麟勸說道:“現在強敵還在前麵,要是活埋了這些百姓,從這兒往東,各個城的人都會拚死堅守,就攻不下來了。咱們軍隊疲憊,糧食也快沒了,外麵再有敵人趁機進攻,這可就危險了。”慕容白曜這才去安撫城裡的百姓,讓他們各自恢複原來的生活。
房崇吉趁機逃走了。房崇吉的母親傅氏、申纂的妻子賈氏,和濟州刺史盧度世是表親,但關係已經疏遠了。等她們被北魏俘虜後,盧度世侍奉得特彆恭敬,供給的東西也很豐厚。盧度世家裡,和睦又有禮節。雖然世事有順有逆,家境有貧有富,但全家上百口人都和和美美,不管日子好壞都能一起過。
崔道固關起城門抵禦北魏。沈文秀派使者向北魏迎接投降,還請求派兵援助。慕容白曜打算派兵過去,酈範說:“沈文秀的家眷和祖墳都在江南,他手裡有幾萬兵力,城牆堅固,鎧甲精良。形勢對他有利就抵抗,不利就逃跑。咱們的軍隊還沒逼近他的城池,他也沒到火燒眉毛的時候,有什麼可害怕的,還急著請求援軍!而且看看他派來的使者,眼睛不敢正視,神色羞愧,說話囉嗦,心裡發慌。這肯定是有詐,想引誘咱們,可不能答應他。不如先拿下曆城,攻克盤陽,打下梁鄒,平定樂陵,然後再穩步進軍,就不怕他不投降。”慕容白曜說:“崔道固他們兵力薄弱,不敢出戰。我軍通行無阻,直接就能打到東陽,他們知道自己肯定要滅亡,所以才望風投降,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酈範說:“曆城兵多糧足,不是短時間能攻下來的。沈文秀穩穩地占據東陽,是各個城池的根本。現在多派兵就沒辦法攻打曆城,少派兵又控製不了東陽。要是前進被沈文秀阻擋,後退又被其他城池截擊,腹背受敵,肯定沒法保全。希望您再仔細考慮一下,彆掉進敵人的圈套。”慕容白曜這才打消了派兵的念頭。沈文秀果然沒有投降。
北魏尉元上奏表說:“彭城是敵人重要的藩鎮,要是沒有重兵和充足的糧食儲備,就守不住。要是物資儲備充足,就算劉彧把所有軍隊都派來,也不敢覬覦淮北的土地。”又說:“如果敵人進攻彭城,肯定會從清水、泗水經過宿豫,再到下邳;要是去青州,也會經過下邳、沂水,再經過東安。這些地方,都是敵人用兵的關鍵之處。現在要是先拿下下邳,平定宿豫,鎮守淮陽,戍守東安,那麼青州、冀州的各個城鎮不用攻打就能拿下。要是這四座城不投降,就算拿下青州、冀州,百姓也會提心吊膽,還想著僥幸翻盤。我覺得,應該先放下攻打青州、冀州的軍隊,先平定東南地區,打消劉彧向北進攻的念頭,斷絕那些百姓向南投靠劉宋的想法。夏天水勢雖然大,但沒有水路可走;冬天道路雖然通了,但沒有高大的城池可守。這樣的話,淮北地區自然就能平定,雖然暫時辛苦,但能一勞永逸。用兵貴在神速,時間長了就會發生變故。要是天下大雨,敵人或許會借著水路暢通,運來更多糧食,謀劃著進攻,恐怕靠近淮河的百姓就會改變想法,青州、冀州這兩個州一下子就不好攻打了。”
五月壬戌日,朝廷任命太子詹事袁粲為尚書右仆射。
沈攸之親自押送軍糧到下邳,北魏派人在清水、泗水一帶騙沈攸之說:“薛安都想投降,請求派兵去迎接。”軍副吳喜請求派一千人去,沈攸之沒答應。後來來報信的人越來越多,吳喜一直堅持請求,沈攸之就把報信的人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說:“你們既然有誠心,如果能和薛安都的子弟一起來,我就封你們為本鄉本縣的官職,隨你們挑。要是做不到,就彆白費力氣來回跑了。”從這之後,那些人就一去不返了。沈攸之派軍主彭城人陳顯達帶領一千人去協助戍守下邳,然後自己回來了。
薛安都的兒子薛伯令在梁州、雍州之間逃亡,聚集了幾千黨羽,攻陷了一些郡縣。秋天,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劉休若派南陽太守張敬兒等人去攻打,把薛伯令殺了。
皇帝又派中領軍沈攸之等人去攻打彭城。沈攸之覺得清水、泗水正是乾涸的時候,糧食運輸跟不上,堅決認為不能去。使者來回跑了七趟,皇帝生氣了,強行派他出征。八月壬寅日,任命沈攸之代理南兗州刺史,帶兵向北出發;讓代理徐州事務的蕭道成率領一千人鎮守淮陰。蕭道成開始收養豪傑俊才,家裡的賓客越來越多。
北魏占領彭城的時候,垣崇祖帶著自己的部下逃到朐山,占據了那裡,派使者來投降。蕭道成任命他為朐山戍主。朐山靠著海,孤立隔絕,人心不安定。垣崇祖把船停在水邊,想著要是有緊急情況就逃到海裡去。北魏東徐州刺史成固公駐守圂城,垣崇祖的部將犯了罪,逃到北魏投降。成固公派兩萬步兵和騎兵襲擊朐山,離城還有二十裡的時候,垣崇祖正好出去送客,城裡的人又驚又怕,都跑上船想逃走。垣崇祖回來後,對親信說:“敵人不是早就謀劃好的,是聽了叛徒的話才來的,很好騙。現在隻要有一百多人回來,這事兒就能成。但現在人心惶惶,沒辦法馬上召集起來,你們趕緊到一裡之外,大聲喊著跑來說:‘艾塘的義軍已經打敗敵人了,需要戍守的軍隊趕緊過去幫忙追擊。’”船上的人聽了果然很高興,爭著上岸。垣崇祖把他們帶進城,據守城池。又讓老弱病殘的人進入海島,每人拿著兩把火炬,登上山擊鼓呐喊。北魏的偵察騎兵以為城裡軍備充足,就撤退了。皇帝任命垣崇祖為北琅邪、蘭陵二郡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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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榮祖也從彭城逃到朐山,因為出使辦事沒辦好,害怕獲罪不敢露麵,就去淮陰投靠蕭道成。垣榮祖從小學習騎馬射箭,有人對他說:“打仗這事兒太可怕了,你怎麼不讀書呢!”垣榮祖說:“以前曹操父子,上馬能橫握長矛打仗,下馬能吟詩作詞,像這樣活在世上,才不算白吃飯。你們這些人沒有保全自己的本事,跟牛羊有什麼區彆!”劉善明的堂弟劉僧副帶著兩千部下,為躲避北魏逃到海島上,蕭道成也把他們召來安撫。
北魏在天宮寺建造一座大佛像,高四十三尺,用了十萬斤銅,六百斤黃金。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生動展現了南北朝時期宋魏之間的軍事交鋒與政治博弈,其中蘊含的戰略智慧、人性抉擇與曆史規律,即便放在今天仍有深刻的啟示意義:
戰爭中的“攻心”與“務實”
慕容白曜攻升城時,韓麒麟的勸諫點出了戰爭的本質——不僅是軍事征服,更是人心歸附。若一味屠殺,隻會激起後續城池的拚死抵抗,導致“師老糧儘”的危局。白曜最終選擇“慰撫其民”,正是從“短期泄憤”轉向“長期治理”的務實選擇。這印證了《孫子兵法》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智慧:暴力能摧毀城池,卻無法穩固統治,唯有爭取民心,才能真正掌控占領區。
反觀沈文秀的“偽降”與酈範的識破,則體現了信息博弈的重要性。酈範通過使者的“視下色愧”“語煩誌怯”,看穿對方“強則拒戰,屈則遁去”的真實意圖,避免了慕容白曜陷入“腹背受敵”的陷阱。這提示我們:在複雜局勢中,對細節的觀察與邏輯推理,往往比表麵的“機會”更重要。
戰略布局的“全局觀”與“優先級”
尉元關於“先定東南,再圖青冀”的上表,堪稱戰略規劃的典範。他精準指出彭城、下邳等四城是“用兵之要”,若先控製這些樞紐,既能切斷宋軍的進退路線,又能瓦解敵方的心理防線,實現“不攻而克”。這種“以點控麵、斷敵根基”的思路,揭示了軍事布局的核心:抓住關鍵節點,優先解決“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問題,而非盲目分散力量。
相比之下,宋明帝強遣沈攸之北伐,忽視“清泗方涸、糧運不繼”的現實,最終必然失敗。這印證了“兵貴神速,更貴順勢”——違背客觀條件的強硬決策,往往會被現實反噬。
亂世中的人性與生存智慧
盧度世對待疏遠的親戚“奉事甚恭,贍給優厚”,其家族“百口怡怡,豐儉同之”,在戰亂中展現了難得的倫理堅守。這種“家和”的凝聚力,既是亂世中的生存保障,也折射出傳統文化中“宗族共同體”的韌性。
垣榮祖“上馬橫槊,下馬談詠”的自白,則道儘了亂世中“文武兼修”的生存哲學。他嘲諷“無自全之伎”者如“犬羊”,實則強調:在秩序崩壞的時代,個體既要具備自保的武力,也要有洞察世事的智慧,二者缺一不可。這種觀念至今仍有啟示:競爭中,單一技能的“偏科”往往難以持久,綜合能力才是立足根本。
曆史的“細節決定成敗”
垣崇祖守朐山的案例,堪稱“以虛擊實”的經典。麵對魏軍突襲,他利用“艾塘義人破虜”的謊言穩定人心,再以“羸弱持炬、登山鼓噪”製造軍威盛大的假象,最終嚇退敵軍。這說明:在實力懸殊時,信息差與心理戰可以成為扭轉戰局的關鍵。所謂“兵不厭詐”,本質是通過操控對方的認知,彌補自身的實力短板。
文明的“代價”與“印記”
魏在天宮寺造大像,用銅十萬斤、黃金六百斤,看似與戰爭無關,實則暗藏深意。這種大規模的宗教工程,既是北魏鞏固統治、凝聚人心的手段通過宗教強化意識形態),也反映了古代王朝“以神權輔政權”的治理邏輯。但與此同時,巨額消耗必然加重民生負擔,為後續的社會矛盾埋下伏筆——任何時代,“宏大敘事”都需與民生實際平衡,否則終將反噬自身。
結語
這段史料如同一個濃縮的“亂世切片”:有決策者的戰略博弈,有小人物的生存掙紮,有文明的璀璨與代價。其中的智慧——無論是攻心為上的治理觀、抓住關鍵的布局思維,還是靈活應變的生存策略——至今仍在提醒我們:曆史從不重複細節,但總在重演規律。讀懂這些規律,便是讀史的最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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