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五年公元469年,己酉年)
春天,正月癸亥日,皇帝舉行親耕籍田的儀式,然後大赦天下。
沈文秀堅守東陽,北魏軍隊把他圍困了三年,外麵沒有援兵,士兵們日夜抵抗作戰,鎧甲和頭盔裡都生了虱子,但沒有一個人有背叛逃跑的想法。乙醜日,北魏軍隊終於攻下東陽,沈文秀脫下軍裝,整理好衣冠,拿著自己的符節坐在屋內。北魏士兵紛紛湧進來,問:“沈文秀在哪裡?”沈文秀大聲說:“我就是!”北魏士兵抓住他,扒掉他的衣服,把他綁起來送給慕容白曜,還讓他下拜,沈文秀說:“我們各自都是兩國的大臣,有什麼可拜的!”慕容白曜把衣服還給他,為他安排飲食,然後用枷鎖鎖著把他送到平城。北魏國主列舉他的罪狀,但還是赦免了他,把他當作下等賓客對待,給他很差的衣服和粗糙的食物。後來,北魏國主敬重他不屈服的氣節,對他的禮遇逐漸有所改善,任命他為外都下大夫。從這之後,青州、冀州的土地就全部歸入北魏版圖了。二月己卯日,北魏任命慕容白曜為都督青、齊、東徐三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晉封濟南王。慕容白曜治理有方,東部地區的百姓都安居樂業。
北魏從天安年間以來,連年乾旱饑荒,再加上在青州、徐州打仗,崤山以東的百姓被賦稅和徭役折騰得疲憊不堪。北魏顯祖根據百姓貧富程度,製定了分三等繳納租稅的辦法,把百姓分成三品:上三品的百姓把租稅送到平城,中三品的送到其他州,下三品的送到本州。另外,北魏舊製規定:除了正常賦稅,還有十五種雜稅;到這時全部廢除,從此百姓的生活逐漸寬裕起來。
河東人柳欣慰等人謀劃造反,想擁立太尉廬江王劉禕當皇帝。劉禕覺得自己是皇帝的哥哥,可皇帝和其他兄弟都輕視他,於是就和柳欣慰等人勾結,相互呼應。征北谘議參軍杜幼文告發了他們。丙申日,皇帝下詔把劉禕降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讓他離開京城去鎮守宣城,還派親信楊運長帶兵去監視他。柳欣慰等人都被處死。
三月,北魏軍隊侵犯汝陰,太守楊文萇擊退了他們。
夏天,四月丙申日,北魏大赦天下。
五月,北魏把青州、齊州的百姓遷到平城,把升城、曆城有威望的人安置在桑乾,設立平齊郡讓他們居住;其餘的人全部淪為奴婢,賞賜給文武百官。
北魏的沙門統曇曜上奏說:“平齊郡的百姓以及其他民眾,凡是能每年交六十斛穀子給僧曹的,就成為僧隻戶,這些穀子就是僧隻粟,遇到災年,就用來賑濟饑餓的百姓。”他又請求:“百姓犯了重罪以及官家的奴婢,可以成為佛圖戶,讓他們為各個寺廟打掃灑水。”北魏國主都答應了。從此,僧隻戶、僧隻粟以及寺戶在各州鎮都有了。
六月,北魏立皇子拓跋宏為太子。
癸酉日,朝廷任命左衛將軍沈攸之為郢州刺史。
皇帝又讓有關部門上奏,說廬江王劉禕心懷不滿,口出怨言,請求徹底追查;皇帝沒答應。丁醜日,皇帝免去劉禕的官職爵位,派大鴻臚拿著符節,帶著詔書去斥責劉禕,還逼他自殺,他的兒子輔國將軍劉充明被罷官,流放到新安。
冬天,十月丁卯初一,發生日食。
北魏頓丘王李峻去世。
十一月丁未日,北魏又派使者來與劉宋修複關係,尋求和好,從這以後,兩國每年都有使者往來。
閏月戊子日,朝廷任命輔師將軍猛陽為兗州刺史,兗州的治所開始設在淮陰。
十二月戊戌日,司徒建安王劉休仁被解除揚州刺史的職務。劉休仁與皇帝年齡相近,兩人一向關係友愛,景和年間,皇帝靠劉休仁的幫助才脫離災禍。到泰始初年,各地起兵反叛,劉休仁親自冒著箭石作戰,立下大功,總管各項政務,皇帝對他極為親近信任。因此,朝廷內外的人都歸附他,皇帝漸漸不高興了。劉休仁察覺到皇帝的心思,所以上表請求解除揚州刺史的職務。己未日,朝廷任命桂陽王劉休範為揚州刺史。
朝廷把荊州的巴東、建平,益州的巴西、梓潼郡劃分出來,設置三巴校尉,治所設在白帝。在此之前,三峽地區的蠻、獠等少數民族每年都來搶劫騷擾,所以設立官府來鎮守。皇帝任命司徒參軍東莞人孫謙為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孫謙準備去上任,皇帝下令讓他招募一千人跟隨自己,孫謙說:“少數民族之所以不服從管理,大概是因為我們對待他們的方式不當罷了,哪用得著征調軍隊,浪費國家的經費呢!”他堅決推辭,沒有接受。到了郡裡,他廣施恩德,講求信用,蠻、獠等少數民族都心悅誠服,爭著送給他金銀財寶;孫謙都好言安撫,沒有接受。
臨海的海盜頭目田流自稱東海王,在海鹽一帶搶劫掠奪,還殺了鄞縣縣令,東部地區受到極大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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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核解讀】
泰始五年公元469年)是南北朝時期極具轉折性的一年,這一年的曆史事件不僅勾勒出宋魏爭霸的激烈態勢,更折射出製度變革、人性抉擇與社會矛盾的複雜交織,在現代視角下仍能引發諸多思考。
從軍事格局來看,沈文秀堅守東陽三年的事跡堪稱悲壯。在“外無救援”的絕境中,士卒“甲胄生蟣虱”卻“無離叛之誌”,展現出驚人的凝聚力。而沈文秀被俘後的表現更具象征意義——麵對北魏兵的威逼,他以“各兩國大臣,何拜之有”的鏗鏘之語,堅守著政治人格的尊嚴。這種在絕境中保持氣節的精神,超越了時代局限,成為中華民族精神譜係中“忠貞”品格的生動注腳。北魏最終占據青、冀之地,不僅是軍事勝利,更標誌著其勢力範圍向南拓展的關鍵一步,慕容白曜“撫禦有方”的治理策略,則為北方政權如何鞏固新征服地區提供了早期範例。
政治層麵的博弈充滿戲劇性。南朝宋內部的權力鬥爭持續發酵,廬江王禕的謀反與被賜死,反映出皇族內部“權力異化親情”的殘酷邏輯。宋明帝對功臣建安王休仁的猜忌,更是皇權專製下“功高震主”定律的重演——從“素相友愛”到“漸不悅”的轉變,揭示了封建皇權體製對人性的扭曲。相比之下,北魏立皇子宏為太子、與宋“信使歲通”的舉措,則體現出其在擴張同時注重內部穩定與外交平衡的政治智慧,這種雙向策略為後來北魏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
經濟與社會改革的嘗試尤為值得關注。北魏針對“旱饑”與“賦役繁重”的困境,推行“三等輸租之法”和罷除“雜調十五”,這種根據貧富分級納稅、減輕額外負擔的舉措,蘊含著“稅收公平”的樸素理念,客觀上緩解了社會矛盾。曇曜奏請設立“僧隻戶”“佛圖戶”的製度,則展現了宗教與政權的特殊互動——通過宗教機構參與社會救濟“遇凶歲,賑給饑民”)和吸納罪犯、奴隸,既強化了佛教的社會功能,又為政權分擔了治理壓力,不過這也為後來佛教勢力過度膨脹埋下伏筆。
基層治理中,孫謙出任巴東、建平太守的案例極具啟示性。他拒絕“募千人自隨”,主張以“恩信”化解蠻、獠的叛亂,最終實現“蠻、獠翕然懷之”,證明了柔性治理在民族地區的有效性。這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治理智慧,與當代“民族區域自治”“多元文化包容”理念有著跨越時空的呼應。而臨海賊帥田流的崛起,則暴露出南朝在地方控製上的薄弱環節,社會底層的不滿與反抗始終是古代政權難以根治的頑疾。
總體而言,泰始五年的曆史圖景是一幅充滿張力的畫卷:既有戰爭的殘酷、權力的傾軋,也有製度創新的探索、人性光輝的閃現。這些事件共同構成了南北朝時期“分裂中孕育統一”的曆史脈絡,其蘊含的治理經驗、人性考驗與文明碰撞,至今仍能為我們提供深刻的曆史鏡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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