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七年公元489年,己巳年)
春天,正月初一辛亥日),皇上到南郊祭祀,宣布大赦天下。
北魏皇帝也到南郊祭祀,首次備齊了皇帝出行的大駕儀仗。
正月十二壬戌日),臨川獻王蕭映去世。
當初,皇上擔任鎮西長史時,主簿王晏因為善於阿諛奉承,被皇上親近,從那以後就常在皇上府中。皇上成為太子後,王晏當上中庶子。皇上曾得罪太祖,那時王晏就稱病,有意疏遠皇上。等到皇上即位,王晏任丹陽尹,皇上對他的信任和以前一樣,他早晚都能進宮麵見皇上,一起討論朝中事務;就連豫章王蕭嶷和王儉都降低身份來結交他。二月二十四壬寅日),王晏本要外調擔任江州刺史;但他不想外出,於是又留任吏部尚書。三月初七甲寅日),皇上封皇子蕭子嶽為臨賀王,蕭子峻為廣漢王,蕭子琳為宣城王,蕭子瑉為義安王。
夏天,四月初一丁醜日),北魏皇帝下詔說:“以前在城樓上散發財物給百姓,以至於造成人馬踐踏,很多人受傷、財物損毀;現在不要再這樣做了,把原本花費的這些財物,賜給年老、患病、貧窮、孤獨的人。”
四月十一丁亥日),北魏皇帝前往靈泉池,接著又去了方山;四月十三己醜日),回到宮中。
皇上對南昌文憲公王儉禮遇優厚,下詔讓他每三天回朝一次,尚書令史可以到他那裡谘詢事務。皇上還覺得這樣往來太頻繁,又下詔讓王儉回到尚書下省辦公,每月允許他十天外出。王儉堅決請求解除掌管選拔官員的職務。於是皇上下詔改任他為中書監,仍參與掌管選拔官員的事務。
五月初一乙巳日),王儉去世。王晏掌管官員選拔後,權力幾乎和尚書台相當,他和王儉之間矛盾不小。禮官想依照王導的先例,給王儉諡號為文獻。王晏對皇上說:“王導才得到這個諡號;但自宋以來,這個諡號不賜予異姓。”出宮後,王晏對親近的人說:“‘平頭憲’這事算是定了意即王儉隻能得‘憲’這個諡號)。”
徐湛之死的時候,他的孫子徐孝嗣還在母親腹中,因此得以幸免。徐孝嗣八歲時,繼承了枝江縣公的爵位,並娶了宋康樂公主。皇上即位後,徐孝嗣擔任禦史中丞,風度儀表端莊簡約。王儉曾對人說:“徐孝嗣將來必定能當宰相。”皇上也曾問王儉:“誰能接替你的位置?”王儉說:“我在京城的時候,大概就屬徐孝嗣了!”王儉去世時,徐孝嗣任吳興太守,隨後被征召為五兵尚書。
五月初六庚戌日),北魏皇帝祭祀方澤。
皇上想用領軍王奐為尚書令,就此事詢問王晏。王晏和王奐關係不好,回答說:“柳世隆既有功勞又有聲望,恐怕不應排在王奐之後。”五月二十甲子日),皇上任命尚書左仆射柳世隆為尚書令,王奐為左仆射。
六月十三丁亥日),皇上前往琅邪城。
北魏懷朔鎮將汝陰靈王拓跋天賜,長安鎮都大將、雍州刺史南安惠王拓跋楨,都因貪汙被判死刑。馮太後和北魏皇帝親臨皇信堂,召見王公大臣,太後問道:“你們覺得應該顧念親情而破壞法令呢,還是應該舍棄親情以彰顯法律的威嚴?”群臣都說:“二位王爺是景穆皇帝的兒子,應該得到憐憫寬恕。”太後沒有回應。北魏皇帝於是下詔,稱:“二位王爺所犯的罪行難以饒恕,但太皇太後追念高宗手足情深;而且南安王侍奉母親孝順恭謹,遠近聞名,因此特彆免去他們的死罪,削奪他們的官爵,終身監禁。”當初,北魏朝廷聽說拓跋楨貪婪殘暴,派中散閭文祖到長安調查,閭文祖接受了拓跋楨的賄賂,為他隱瞞罪行;事情敗露後,閭文祖也被治罪。馮太後對群臣說:“閭文祖之前自稱廉潔,現在竟然犯法。由此可見,人心實在難以捉摸!”北魏皇帝說:“古代有主動引退的大臣。你們自己覺得無法克製貪心的,就可以辭去職位回家。”宰官、中散慕容契進言說:“小人之心變化無常,而帝王的法律是固定不變的;以變化無常的心去奉行固定不變的法律,實在難以做到,我請求退職。”北魏皇帝說:“慕容契既然知道人心不可測,就該知道貪婪是可惡的,何必請求退職!”隨後提升他為宰官令。慕容契是慕容白曜弟弟的兒子。
秋天,七月二十六丙寅日),北魏皇帝前往靈泉池。
北魏皇帝讓群臣商議,“我們已經和南齊斷絕往來很久了,現在想互通使者,大家覺得怎麼樣?”尚書遊明根說:“朝廷之前不派使者,又修築醴陽深入南齊境內,這些事理都在蕭賾那邊意即過錯在南齊)。現在不再追派使者,不也可以嗎!”北魏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八月初五乙亥日),北魏派遣兼員外散騎常侍邢產等人到南齊訪問。
九月,北魏放出宮女,賜給北方各鎮貧窮沒有妻子的人。
冬天,十一月二十己未日),北魏安豐匡王拓跋猛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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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七丙子日),北魏河東王苟頹去世。
平南參軍顏幼明等人到北魏訪問。
北魏任命尚書令尉元為司徒,左仆射穆亮為司空。
豫章王蕭嶷自認為地位尊崇,心中一直想著退隱和保持樸素,這一年,他上奏請求回到自己的府邸;皇上就讓他的世子蕭子廉代替他鎮守東府。
太子詹事張緒兼任揚州中正,長沙王蕭晃囑托他任用吳興的聞人邕為州議曹,張緒不同意。蕭晃派書佐堅持請求,張緒嚴肅地說:“這裡是我家鄉所在的州,殿下怎麼能這樣逼迫我!”
侍中江斅擔任都官尚書。中書舍人紀僧真得到皇上的寵幸,他外表有士人的風度,向皇上請求說:“我出身於本縣的低級武官,有幸趕上聖明的時代,才晉升到現在的位置;我兒子娶了荀昭光的女兒,目前也沒彆的需求了,隻求陛下能讓我成為士大夫。”皇上說:“這事得由江斅、謝瀹決定,我不能乾預,你可以自己去拜訪他們。”紀僧真奉旨去見江斅,剛在榻上坐定,江斅回頭吩咐左右的人說:“把我的床移開,遠離這位客人!”紀僧真垂頭喪氣地退了出來,告訴皇上說:“士大夫確實不是天子能任命的!”江斅是江湛之的孫子;謝瀹是謝朏的弟弟。
柔然的彆部統帥叱呂勤率領部眾投降北魏。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圍繞永明七年公元489年)南朝齊與北魏的朝堂動態展開,字裡行間藏著權力博弈、製度細節與時代特質,可從以下幾個角度解讀:
南北政權的治理差異:從“形式”到“實質”的分化
南齊的權力慣性:齊武帝蕭賾延續了對舊部的依賴如王晏雖曾疏遠仍被重用),卻又在核心權力分配上充滿製衡王晏與王儉的矛盾、用柳世隆壓製王奐)。這種“親疏交織”的治理邏輯,既體現了皇權對官僚係統的掌控欲,也暴露了南朝士族與寒門博弈的暗流——王晏阻止王儉獲“文獻”諡號時強調“宋氏以來不加異姓”,本質是士族對權力符號的壟斷。
北魏的製度革新:孝文帝與馮太後的治理更具“剛性”。處理南安王楨、汝陰王天賜貪腐案時,“滅親明法”的傾向打破了皇族特權的默認規則;後續對受賄官員閭文祖的追責,以及鼓勵“不勝貪心者辭位”的表態,顯示出北魏試圖用製度約束權力的努力。這種對“法”的強調,與孝文帝後期漢化改革一脈相承,為鮮卑政權的封建化鋪路。
階層固化的尖銳切片:士庶之彆比皇權更堅硬
紀僧真的遭遇堪稱魏晉南北朝“士庶天隔”的經典案例。這位受齊武帝寵信的寒門官員,已通過聯姻士族荀昭光女)提升地位,卻仍因出身被江斅當眾羞辱。齊武帝那句“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道破了時代真相:皇權雖強,卻無法撼動士族對“身份符號”的壟斷。這種固化不僅體現在稱謂、諡號上,更滲透到官僚體係——張緒拒絕長沙王晃乾預州官任用,本質是士族維護對地方選舉權的把控。
權力場的“隱形規則”:細節裡的生存智慧
王儉的預見性:他臨終前推薦徐孝嗣為接班人,既避開了與王晏的直接衝突,又以“東都之日”的隱喻暗示徐的潛力,最終促成其入中樞,顯示出士族官僚的政治遠見。
北魏的“彈性執法”:馮太後雖強調“明法”,卻仍以“南安王事母孝謹”為由免其死罪,可見在“法理”與“人情”的權衡中,皇族血緣仍有特殊權重。這種“原則下的變通”,既維護了製度權威,又避免了統治集團的分裂。
南北關係的微妙平衡:從對抗到有限互動
北魏雖因“築醴陽深入彼境”與南齊關係緊張,卻仍主動遣使通好,顯示出遊牧政權對農耕文明的複雜態度——既需通過軍事威懾鞏固邊界,又需通過外交互動獲取資源與認可。而南齊的回應派顏幼明等回訪),則體現了南北政權“對抗中並存”的常態。
這段史料看似瑣碎,實則勾勒出一個時代的核心矛盾:南朝在士族慣性中掙紮,北朝在漢化轉型中探索,而無論南北,權力的遊戲始終圍繞“規則”與“人情”、“身份”與“能力”的博弈展開,最終推動著曆史走向更深刻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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