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戊申日,北魏皇帝到了並州。並州刺史王襲,治理地方很有成績,境內安寧平靜,皇帝對此很讚賞。王襲讓百姓在路邊立了很多碑,虛假地稱頌自己的好處;皇帝聽說後詢問此事,王襲沒有如實回答。皇帝生氣了,把王襲的封號降了兩級。
九月,初二壬子日,北魏派兼員外散騎常侍勃海人高聰等人到南齊訪問。
初七丁巳日,北魏皇帝下詔,凡是車駕經過的地方,對百姓秋莊稼造成損傷的,每畝補償五斛穀子。
十一辛酉日,南齊追尊文惠太子為文皇帝,廟號世宗。
齊世祖的靈柩運到水邊,鬱林王在端門內拜彆,靈車還沒出端門,他就急忙稱病回宮。剛一進殿閣,就在裡麵演奏起胡地音樂,鼓鈸的聲音,響徹皇宮內外。十六丙寅日,把齊武帝葬在景安陵,廟號世祖。
十八戊辰日,北魏皇帝渡過黃河;九月二十庚午日,到達洛陽;二十二壬申日,到以前的太學觀看《石經》。
二十五乙亥日,鄧至王像舒彭派他兒子像舊到北魏朝見,並且請求把王位傳給像舊;北魏皇帝答應了。
北魏皇帝從平城出發到洛陽,雨一直下個不停。二十六丙子日,下詔各軍繼續前進。二十七丁醜日,皇帝穿著軍裝,手拿馬鞭,騎馬出城。大臣們都在馬前磕頭。皇帝說:“作戰計劃已經確定,大軍就要進發,各位還有什麼要說的?”尚書李衝等人說:“現在這個行動,天下人都不願意,隻有陛下您想這麼做。我們不知道陛下您單獨行動,到底要去哪裡!我們心裡有想法卻不知道怎麼說,隻能冒死請求您!”皇帝大怒說:“我正要統一天下,期望實現大一統,而你們這些讀書人,卻多次懷疑我的大計;軍法是有規定的,你們彆再說了!”說完就揮鞭催馬要走,這時安定王拓跋休等人都懇切地哭著勸諫。皇帝於是對大臣們說:“這次興兵規模不小,如果行動了卻沒有成果,以後怎麼給後人交代!我世世代代居住在北方,想要南遷到中原;如果不南征,那就把都城遷到這裡,王公們覺得怎麼樣?想遷都的站左邊,不想的站右邊。”安定王拓跋休等人都往右邊站。南安王拓跋楨上前說:“‘成就大功的人不會和眾人商量。’現在陛下如果放棄南征的計劃,遷都到洛陽,這是我們的心願,也是百姓的福氣。”大臣們都高呼萬歲。當時那些舊臣雖然不願意遷到內地,但害怕南征,沒人敢說話;於是就定下了遷都的計劃。
李衝對皇帝說:“陛下要定都洛陽,宗廟和宮殿,可不是能在馬上邊走邊看就能建成的。希望陛下暫時回代都,等大臣們把這些都建設好了,然後再準備好儀仗、奏響音樂,您再前來。”皇帝說:“我要巡視各州郡,到鄴城稍作停留,開春就回來,不適合回北方。”於是派任城王拓跋澄回平城,把遷都的事情告訴留守的百官,說:“今天這真可謂是變革啊。任城王你可要努力!”皇帝因為大臣們意見多有不同,就問衛尉卿、鎮南將軍於烈:“你怎麼看?”於烈說:“陛下的聖明謀略深遠,不是我這種淺薄之人能揣測的。如果說實話,樂意遷都和留戀舊都的人,大概各占一半。”皇帝說:“你既然不唱反調,就是讚同,我很感激你這種不聲不響的支持。”讓他回平城鎮守,說:“留守的各項政務,都托付給你了。”於烈是於栗磾的孫子。
在此之前,北地百姓支酉聚集了幾千人,在長安城北的石山起兵,派使者告知梁州刺史陰智伯,秦州百姓王廣也起兵響應,他們攻下並抓住了北魏刺史劉藻,秦州、雍州之間七個州的百姓都受到震動,人數多達十萬,各自據守堡壘等待南齊救援。北魏河南王拓跋乾帶兵攻打,拓跋乾的軍隊大敗;支酉進軍到鹹陽北的濁穀,穆亮與他交戰,又戰敗;陰智伯派軍主席德仁等人帶兵幾千人去接應。支酉等人向長安進發,盧淵、薛胤等人抵抗攻擊,把他們打得大敗,投降的有幾萬人。盧淵隻殺了為首作惡的人,其他的都不追究,抓住了支酉和王廣,把他們都殺了。
冬天,十月,初一戊寅日,北魏皇帝到金墉城,征召穆亮,讓他與尚書李衝、將作大匠董爾一起規劃建設洛陽城。初二己卯日,到河南城;初八乙酉日,到豫州;十六癸巳日,在石濟住宿。十八乙未日,北魏解除戒嚴,在滑台城東設祭壇,向行廟皇帝出行在外臨時設立的宗廟)祭告遷都的想法。大赦天下。開始建造滑台宮。任城王拓跋澄到了平城,眾人剛聽說遷都的事,沒有不驚訝害怕的。拓跋澄引經據典,慢慢給大家講解,眾人這才明白並信服。拓跋澄回到滑台彙報,北魏皇帝高興地說:“沒有任城王,我的事就辦不成。”
二十五壬寅日,南齊尊皇太孫太妃為皇太後;立太子妃為皇後。
二十六癸卯日,北魏皇帝到鄴城。王肅在鄴城拜見北魏皇帝,陳述討伐南齊的策略。北魏皇帝和他交談,不知不覺就把坐席越移越近,時間也過得很快。從此皇帝對王肅的器重和禮遇日益深厚,皇帝的親信舊臣都沒法離間他們。北魏皇帝有時會屏退左右和王肅交談,一直到半夜都不停,還說君臣相見恨晚。不久就任命王肅為輔國將軍、大將軍長史。當時北魏皇帝正商議振興禮樂,改變風俗,凡是禮儀、典章等,大多是王肅製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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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乙巳日,北魏皇帝派安定王拓跋休率領侍從官員到平城迎接皇室家眷。
十一月,初三辛亥日,南齊封皇弟蕭昭文為新安王,蕭昭秀為臨海王,蕭昭粲為永嘉王。
北魏皇帝在鄴城西邊建造宮殿,十五癸亥日,搬進去居住。
禦史中丞江淹彈劾前益州刺史劉悛、梁州刺史陰智伯貪汙錢財數目巨大,兩人都被治罪。當初,劉悛從廣州、司州任上離職,把家裡的錢財都拿出來獻給齊世祖,家裡都沒留積蓄。在益州時,他打造了金浴盆,其他東西也和這差不多奢華。等到鬱林王即位,劉悛獻的東西減少了。鬱林王很生氣,把劉悛抓起來交給廷尉,想殺了他;西昌侯蕭鸞救了他,劉悛才免死,但還是被終身禁錮。劉悛是劉勔的兒子。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片段生動展現了南北朝時期北魏孝文帝改革與南齊內部治理的交織圖景,其中蘊含的政治智慧與曆史教訓至今仍具啟示意義:
北魏孝文帝的遷都博弈:戰略遠見與權力藝術的結合
孝文帝以“南伐”為幌子推進遷都,堪稱古代政治博弈的經典案例。麵對群臣反對,他巧妙將“南伐”與“遷都”捆綁,利用鮮卑貴族對南征的恐懼心理,迫使反對者在“兩害相權取其輕”中妥協。這種“以進為退”的策略,既規避了直接衝突,又實現了突破保守勢力阻撓的核心目標,展現出卓越的政治決斷力。
尤為值得注意的是其後續操作:派任城王澄返回平城安撫人心,以“巡省州郡”為由延緩返回代都的請求,留於烈鎮守平城穩定後方。這些舉措層層遞進,既鞏固了遷都成果,又避免了權力真空,體現出改革者在推進重大變革時的細膩考量。而王肅的重用,則凸顯孝文帝對漢文化的主動吸納——通過引入南朝人才重構政治生態,為鮮卑政權的“漢化”注入新動能。
南齊的荒誕與衰敗:權力失序下的治理崩塌
與北魏的積極變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南齊的亂象。齊武帝靈柩尚未出城門,新帝便“亟稱疾還內”並“奏胡伎”,這種對禮法的公然踐踏,不僅暴露了皇室倫理的崩塌,更預示著政權合法性的喪失。江淹彈劾劉悛、陰智伯的案例,則揭示了南齊官場的腐敗痼疾:劉悛先以“傾貲獻世祖”獲寵,後因獻物減少遭忌,這種“以賄賂定親疏”的邏輯,徹底背離了吏治根本。
更深刻的問題在於製度性的潰敗:皇帝憑個人喜怒決定官員生死,西昌侯鸞可隨意乾預司法,說明權力已完全淩駕於規則之上。當政治運作淪為“權術遊戲”,當官員晉升依賴“獻媚行賄”,政權的根基便已被掏空。這種內部的腐朽,恰為北魏的南進提供了可乘之機。
改革與守舊的碰撞:文明轉型的永恒命題
北魏朝堂的爭議本質是文明轉型的陣痛。鮮卑貴族“戀舊”與孝文帝“南遷”的衝突,實質是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碰撞。孝文帝通過遷都、興禮樂、變華風等一係列舉措,試圖將鮮卑政權融入中原文明體係,這不僅是地理空間的遷移,更是文化認同的重構。而支酉起義等地方叛亂,則反映出改革過程中中央與地方、民族與文化的複雜張力。
反觀南齊,其衰敗並非源於外部壓力,而是內部改革動力的喪失。當政權滿足於既有的權力格局,縱容腐敗與荒淫,便注定會在曆史競爭中被淘汰。這恰印證了“變則通,通則久”的樸素真理——無論是北魏的主動求變,還是南齊的因循守舊,都在詮釋同一個規律:文明的生命力,永遠在於回應時代需求的自我革新。
這段曆史的價值,正在於它揭示了改革者的勇氣與智慧、守舊者的頑固與短視,以及權力運作中人性的複雜麵相。北魏的遷都雖未完全消弭矛盾,卻為隋唐大一統奠定了文化基礎;南齊的速朽則警示後人:失去自我淨化能力的政權,終將被曆史洪流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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