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在伊水的北岸重新修建圜丘;乙卯日,開始在上麵舉行祭祀儀式。
北魏鎮南將軍元英上書說:“蕭寶卷一天比一天驕橫放縱,殘害無辜百姓。他的雍州刺史蕭衍向東討伐秣陵,傾巢而出,順著江水往下進軍;現在建康隻有一座孤城,再沒有其他有力的防衛,這可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好時機,多少年才能碰上一回啊;要是這個時候不抓住機會,還等什麼呢!我請求親自率領三萬步兵和騎兵,直接指向沔陰,占據襄陽城,切斷黑水的通路。那邊昏庸殘暴的君臣,自己就會互相爭鬥;我們占據上遊,威名遠揚,再向南長驅直入,攻下江陵,那麼三楚地區一下子就能收入囊中,岷、蜀地區與外界的聯係自然也就斷絕了。再命令揚、徐二州揚言一起進軍,建業就會陷入困境,就像魚在鍋裡遊一樣,這樣就能統一文字和車軌,實現天下大同,把天地混為一體。希望陛下您能獨自決斷,不要被其他人的意見乾擾;要是錯過這個機會,再想吞並他們就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了。”但這件事被擱置,沒有得到回應。
車騎大將軍源懷也上奏說:“蕭衍在內部挑起事端,蕭寶卷處境孤立危險,廣陵、淮陰等據點都在觀望形勢,看哪邊占優勢。這確實是上天開啟的好時機,是吞並他們的好機會;應該東西一起發兵,形成席卷之勢。要是蕭衍成功了,上下齊心,那可不光是以後謀劃難辦,恐怕揚州也會受到嚴重威脅。為什麼這麼說呢?壽春距離建康才七百裡,山川水路,他們都很熟悉。要是他們內外都沒有憂患,君臣關係確定下來,乘船順流而下,一下子就到了,很難抵擋。現在蕭寶卷的都城有土崩瓦解的危險,邊境的城池也沒有後續支援的希望,要想肅清江南,就在今天。”於是北魏皇帝任命任城王元澄為都督淮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讓他來謀劃這件事;但後來沒有實施。源懷是源賀的兒子。
東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說:“蕭氏家族擾亂綱常,君臣相互爭鬥,長江以南的州鎮,分成了兩部分,東西對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百姓被轉運物資折騰得疲憊不堪,士兵們也因頻繁戰鬥而精疲力儘,大家都隻顧著應付眼前的事,力量都在這消耗完了,根本沒精力顧及其他州鎮,也沒辦法管理各方事務,那些藩城雖然像棋子一樣林立,但也隻是勉強維持著。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像閃電一樣迅速掃蕩,平定南方蠻夷的疆土,恐怕以後再想謀劃,就沒這麼容易了。而且之前壽春雖然平定了,但三麵仍然受阻,鎮守的事,確實需要提前安排。義陽離淮源比較近,是交通要道,朝廷行軍,肯定會經過這裡。要是江南平定了,淮河以外有戰事,需要趁著夏天水漲,在淮河上排列戰船;軍隊要趕到壽春,必須從義陽的北麵走,這樣義陽就相當於卡在我們的咽喉要地,不得不深入考慮。現在滅掉義陽,正是時候。估計攻打義陽不過需要一萬二千精銳士兵;但行軍打仗,關鍵是要營造有利的形勢。請讓兩荊的軍隊向西逼近隨、雍,揚州的軍隊駐紮在建安,這樣可以抵禦三關的援兵;然後讓二豫的軍隊直接占據南關,與延頭相對,再派一位都督總領各路軍隊調度指揮,在冬末進兵,到春末結束,不超過一百天,肯定能攻克。”元英又上奏說:“現在蕭寶卷他們骨肉相殘,藩鎮割據。義陽孤立無援,離我們魏國領土很近,內部沒有堅固的糧草儲備,外部也沒有糧食救援的指望,這就像一隻想被燒掉的鳥,不能把柴火拿走,是個等著被殺的敵人,哪能延緩動刀呢!要是錯過這個機會不拿下它,不光以後難辦,恐怕還會成為更大的禍患。現在豫州刺史司馬悅已經做好出征準備,東豫州刺史田益宗派兵守住三關,請派軍司去調度指揮。”於是北魏皇帝派直寢羊靈引擔任軍司。田益宗就帶兵入侵南齊。建寧太守黃天賜和他在赤亭交戰,黃天賜戰敗。
崔慧景逼近建康的時候,東昏侯封蔣子文為假黃鉞、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牧、鐘山王;等到蕭衍來了,又尊蔣子文為靈帝,把神像迎進後堂,讓巫師祈禱祭祀,祈求福運。等城被包圍,城裡的軍事事務都交給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進入京城護衛,東昏侯讓張稷做王珍國的副手。張稷是張瑰的弟弟。
當時城裡實際上還有七萬精兵,東昏侯向來喜歡排兵布陣,他和黃門、持刀護衛以及宮女們在華光殿前練習戰鬥,假裝受傷的樣子,讓人用板子抬走,用來祈求勝利。他經常穿著軍裝在殿裡騎馬進出,鎧甲和頭盔都是金銀做的,還鑲嵌著孔雀羽毛等裝飾。他白天睡覺,晚上起來,和平常一樣。聽到外麵擊鼓呐喊的聲音,就披上大紅袍,登上景陽樓的屋頂去看,差點被弩箭射中。
一開始,東昏侯和身邊的人商量,覺得陳顯達打一仗就敗了,崔慧景圍城不久也逃走了,認為蕭衍的軍隊也會這樣,就命令太官準備一百天的柴米就行了。等到在大桁戰敗,大家都很恐慌。茹法珍等人害怕士兵和百姓逃跑潰散,所以關著城門不再出兵。後來蕭衍的包圍圈已經形成,壕溝和柵欄都很堅固;這時候再出城衝擊,多次交戰都沒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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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昏侯特彆舍不得花錢,不願意賞賜士兵;茹法珍給他磕頭請求,東昏侯說:“敵人來就隻抓我一個人嗎!為什麼都來找我要東西!”後堂儲存著幾百塊木板,有人建議用來做城防工事;東昏侯想留著做宮殿用,最後也沒給。他還督促禦府製作三百人的精良伏兵裝備,打算等解圍後用來清理戰場,各種金銀雕刻的雜物,比平常製作得還急切。大家都又怨恨又懈怠,不願意為他出力。被包圍的時間長了,城裡的人都想早點逃離,但沒人敢帶頭。
茹法珍、梅蟲兒勸東昏侯說:“大臣們不上心,才讓包圍圈一直解不開,應該把他們都殺了。”王珍國、張稷害怕招來災禍,王珍國偷偷派親信給蕭衍獻上一麵明鏡,蕭衍把金子折斷作為回應。兗州中兵參軍馮翊人張齊,是張稷的心腹,王珍國通過張齊偷偷和張稷商量一起殺掉東昏侯。夜裡,張齊帶著王珍國去找張稷,兩人促膝長談,定下計劃,張齊親自拿著蠟燭;他們又把計劃告訴了後閣舍人錢強。十二月丙寅日夜裡,錢強偷偷讓人打開雲龍門,王珍國、張稷帶兵進入宮殿,禦刀豐勇之做內應。東昏侯在含德殿唱歌吹笙,還沒睡熟,聽到士兵進來,趕緊從北門跑出去,想回後宮,結果門已經關上了。宦官黃泰平用刀砍傷了他的膝蓋,他摔倒在地,張齊上去把他殺了。張稷把尚書右仆射王亮等人叫到殿前西鐘下麵坐下,讓官員們在紙上簽名,用黃油裹住東昏侯的頭,派國子博士範雲等人送到石頭城給蕭衍。右衛將軍王誌感歎說:“帽子就算破了,怎麼能踩在腳下呢!”他拿起院子裡的樹葉揉碎吃下去,假裝暈倒,沒有簽名。蕭衍看到紙上沒有王誌的名字,心裡很讚賞他。王亮是王瑩的堂弟;王誌是王僧虔的兒子。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生動還原了南北朝時期南齊末年的政治亂局與軍事博弈,字裡行間折射出權力更迭中的人性百態與曆史邏輯,其現代視角下的啟示值得深思:
權力崩塌的連鎖反應:東昏侯的“作死”樣本
南齊東昏侯蕭寶卷的統治堪稱“昏君教科書”:麵對蕭衍大軍壓境,他仍沉迷於荒誕行徑——給神隻加官進爵、在宮殿演練戰鬥遊戲、用金銀打造鎧甲裝飾,甚至吝於賞賜守城士兵,將戰備木材留作宮殿建材。這種對現實危機的徹底無視,本質是權力異化下的認知閉環:長期的專製特權讓他堅信“賊來獨取我”,將個體存亡與政權安危割裂,最終在眾叛親離中被近臣斬殺。
其教訓深刻:權力的合法性永遠建立在對現實的回應能力上。當統治者沉溺於自我建構的虛幻秩序,用“厭勝之術”替代務實治理,用猜忌殺戮替代團結共識,即便手握七萬禁軍,也難逃“魚遊釜中”的絕境。
北魏的“觀望式擴張”:戰略機遇期的集體猶豫
北魏君臣對南齊內亂的反應,呈現出典型的“機會主義困境”。元英、源懷、田益宗等人多次上書,精準剖析了南齊“君臣交爭、邊城孤絕”的戰略窗口,提出“東西齊舉、席卷江表”的詳細方案,甚至算出“十旬克敵”的具體周期。然而北魏朝廷始終在“決策擱置”中搖擺,最終僅派軍司節製局部進攻,錯失統一南方的契機。
這種猶豫暴露了大帝國擴張中的保守基因:一方麵,鮮卑貴族對南方戰場的地理複雜性、氣候適應性存在顧慮;另一方麵,內部權力平衡如任城王澄的“經略不果”)可能製約了行動決心。曆史反複證明,戰略機遇往往與風險共生,過度求穩反而會錯失時代紅利,北魏最終未能趁勢南下,也為後來南北朝長期對峙埋下伏筆。
背叛的邏輯:從“明鏡斷金”到宮廷政變
王珍國、張稷的倒戈堪稱權力遊戲的經典轉折。從“獻明鏡”與“斷金”的暗號互動,到深夜開雲龍門的決絕,本質是利益計算壓倒忠誠倫理。東昏侯的吝嗇與猜忌“大臣不留意,宜悉誅之”),讓原本的既得利益者感到“冠雖弊,不可加足”的尊嚴危機,最終選擇用弑君換取新政權的入場券。
值得玩味的是王誌“取樹葉偽悶不署名”的細節——在亂世中,保持底線的沉默有時比積極站隊更具人格力量。蕭衍對其“心嘉之”的態度,也暗示了新政權對“政治道德”的微妙需求:暴力奪權需要用“尊重氣節”來洗白合法性。
亂世中的人性光譜:從投機到堅守
史料中的人物群像折射出亂世生存法則:田益宗抓住“實時”機遇主動入寇,是投機者的精準出擊;範雲作為送降使積極參與新政權構建,是識時務者的順勢而為;而黃天賜戰死赤亭,則是失敗者的悲壯堅守。沒有絕對的善惡,隻有在權力漩渦中不同的生存選擇。
結語:曆史的“偶然性”與“必然性”
東昏侯的荒誕、北魏的猶豫、近臣的背叛,看似一係列偶然事件,實則指向必然結局:當一個政權喪失了治理能力與人心支持,任何外部壓力都可能成為壓垮它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對於旁觀者如北魏),能否抓住機遇,考驗的不僅是戰略眼光,更是打破內部慣性的執行力。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啟示或許是:沒有永遠穩固的政權,隻有永遠清醒的認知——對危機的感知、對人心的敬畏、對機遇的決斷,才是權力存續的真正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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