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日,皇帝下詔任命領軍將軍王茂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率領軍隊去討伐陳伯之。
北魏揚州小峴的戍主黨法宗襲擊大峴的戍所,把它攻破了,俘虜了南齊的龍驤將軍邾菩薩。
陳伯之聽說王茂來了,就對褚緭等人說:“王觀不接受任命,鄭伯倫又不肯順從,這樣下去我們就隻能白白被困住。現在我們先平定豫章,打通南路,多征調些人力,增加物資糧草的運輸,然後向北全麵進軍,去攻打那些饑餓疲憊的敵軍,就不用擔心不能成功。”六月,陳伯之留下同鄉唐蓋人守城,自己帶兵前往豫章,攻打鄭伯倫,但沒能攻下。王茂的軍隊一到,陳伯之腹背受敵,就戰敗逃走了,從小路渡過長江,和陳虎牙等人以及褚緭一起投奔了北魏。
皇上派身邊的陳建孫送劉季連的三個子弟進入蜀地,讓他們傳達旨意,慰問安撫劉季連。劉季連接受了命令,準備好行裝要回去,益州刺史鄧元起這才得以去上任。
當初,劉季連擔任南郡太守的時候,對鄧元起很不禮貌。都錄朱道琛犯了罪,劉季連想殺了他,朱道琛逃跑藏起來才免了一死。到了這時,朱道琛成了鄧元起的典簽,他勸鄧元起說:“益州混亂動蕩已經很久了,官府和民間都很貧困。劉益州指劉季連)馬上要回去了,哪有心思派人到遠處迎接您呢!我請求先去查看一下情況,沿路迎接您,不然的話,這萬裡路途所需的物資糧草,可不容易籌備。”鄧元起答應了。朱道琛到了之後,說話很不客氣,還挨個拜訪府州裡的人士,看到器物就搶奪,要是沒搶到,就說:“反正這些遲早都是彆人的,何必這麼舍不得呢!”於是軍府裡的人都非常害怕,認為鄧元起一來肯定會殺了劉季連,災禍還會牽連到他們這些人,就爭著把這些事告訴劉季連。劉季連也覺得是這樣,而且還擔心自己以前對鄧元起不禮貌,就召集兵馬盤算起來,發現自己有十萬精銳部隊,他感歎道:“我占據著天險之地,手握這麼強大的兵力,進可以匡扶國家,退也能像劉備一樣割據一方,除了這樣還能怎麼辦呢?”於是召集佐史,假稱接到齊宣德太後的命令,聚集兵力再次造反,把朱道琛抓起來殺了。他又征召巴西太守朱士略和涪縣縣令李膺,兩人都不接受命令。這個月,鄧元起到達巴西,朱士略打開城門迎接他。
在這之前,蜀地的百姓大多逃亡,聽說鄧元起來了,都爭著出來歸附,都宣稱是起義兵響應朝廷,這樣新舊軍士加起來有三萬多人。鄧元起在路上走了很久,糧食都快沒了,有人就勸他說:“蜀地的政令鬆弛,百姓很多都假裝生病逃避賦稅勞役,如果檢查一下巴西一郡的戶籍記錄,趁機懲罰他們,收獲肯定很豐厚。”鄧元起覺得有道理。李膺卻勸諫說:“您前麵有強大的敵人,後麵又沒有後續支援,山裡的百姓剛剛歸附,正在觀察我們的德行。如果用苛刻的手段整治他們,百姓肯定受不了;一旦人心離散,後悔都來不及。何必非要通過查處裝病的人來補充軍資呢!我請求出去想辦法,不用擔心物資糧草不夠。”鄧元起說:“好。這件事就全交給你了!”李膺退下後,帶著當地的富戶獻上軍糧,得到了三萬斛米。
秋季,八月丁未日,皇帝命令尚書刪定郎濟陽人蔡法度修改王植之集注的舊律,製定《梁律》,還命令他和尚書令王亮、侍中王瑩、尚書仆射沈約、吏部尚書範雲等九人一起商議確定。
皇上向來精通音律,想要校正雅樂,於是自己製作了四種樂器,把它們叫做“通”。每種“通”安裝三根弦,黃鐘弦用二百七十根絲,長九尺,應鐘弦用一百四十二根絲,長四尺七寸四分多一點,中間的十個音律,都以此為標準遞減。通過“通”的聲音轉換來推算節氣,全都沒有差錯,而且還能相互對應。又製作了十二支笛子,黃鐘笛長三尺八寸,應鐘笛長二尺三寸,中間的十個音律也以此遞減,用笛子來演奏“通”的聲音,和古代的鐘、玉律相比較,全都沒有偏差。於是用八音配合,使用七聲,沒有不和諧押韻的。在這之前,宮懸隻有四個鎛鐘,夾雜著編鐘、編磬、衡鐘,一共十六架。皇上開始下令設置十二架鐘,每架都配有編鐘、編磬,一共三十六架,去掉了衡鐘,在四個角落設置建鼓。
北魏高祖之前,前太傅平陽公元丕從晉陽趕來,就留在了洛陽。元丕八十多歲了,曆經六朝,官至公輔高位,後來卻成了平民。魏主因為他是宗室中的老臣,很同情他,以禮相待。乙卯日,任命元丕為三老。
北魏揚州刺史任城王元澄上表請求攻打鐘離,魏主派羽林監敦煌人範紹到壽陽,一起商量進攻與否。元澄說:“需要用兵十萬,往返一百天,請求朝廷趕緊籌備糧草兵器。”範紹說:“現在秋天已經快結束了,才想要調兵遣將,兵器倒是可以聚集起來,糧食從哪裡來呢!有兵沒糧,怎麼能打敗敵人呢!”元澄沉思了很久,說:“確實像你說的這樣。”於是就取消了進攻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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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丁巳日,魏主前往鄴城。冬季,十月庚子日,回到懷地。魏主和宗室及親近侍從比賽遠距離射箭,皇帝射了三百五十多步,群臣刻下銘文讚美他。甲辰日,回到洛陽。
十一月己未日,建立小廟祭祀太祖的母親,每次祭祀太廟結束後,用一頭太牢牛、羊、豬三牲全備)來祭祀她。
甲子日,立皇子蕭統為太子。
北魏洛陽的宮殿剛剛建成。
十二月,將軍張囂之侵犯北魏淮南地區,奪取了木陵戍;北魏任城王元澄派輔國將軍成興反擊,甲辰日,張囂之戰敗逃走,北魏又奪回木陵。
劉季連派他的將領李奉伯等人抵禦鄧元起,鄧元起和他們交戰,雙方互有勝負。過了很久,李奉伯等人戰敗,退回成都,鄧元起進軍駐紮在西平。劉季連驅趕擄掠百姓,關閉城門堅守。鄧元起進軍駐紮在蔣橋,離成都二十裡,把輜重留在郫地。李奉伯等人從小路襲擊郫地,把它攻陷了,鄧元起的軍備全部損失。鄧元起放棄郫地,直接包圍州城;城局參軍江希之謀劃獻出城池投降,沒有成功,被殺了。
北魏陳留公主守寡,仆射高肇、秦州刺史張彝都想娶她,公主答應了張彝,沒答應高肇。高肇很生氣,就在魏主麵前說張彝的壞話,張彝因此被廢黜,沉寂了好幾年。
這一年,江東地區發生大旱災,一鬥米要五千錢,很多老百姓都餓死了。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勾勒出南北朝時期梁、魏對峙的複雜圖景,其中的權力博弈、軍事衝突與社會百態,折射出亂世中的人性掙紮與時代特征,可從以下幾個角度進行解讀:
軍事對抗中的戰略短視與韌性
陳伯之的潰敗堪稱“戰略誤判”的典型。麵對王茂的征討,他放棄守城而強攻豫章,既未能打破僵局,又給了對手可乘之機,最終“表裡受敵”狼狽投魏。這種隻顧眼前、不顧全局的決策,暴露了地方軍閥在格局上的局限——他們往往將個人勢力置於戰略全局之上,缺乏長遠規劃。
與之相對,鄧元起在益州的應對展現了亂世中的生存智慧。李膺“以恩德結民心”的建議被采納後,僅通過動員富民就獲糧三萬斛,避免了“刻薄失人心”的危機。這說明在資源匱乏的亂世,民心向背往往比武力壓迫更能決定勝負,而領導者的判斷力與納諫能力,直接影響著軍事行動的成敗。
權力更迭中的新舊矛盾
劉季連的反叛本質是“舊勢力恐懼新秩序”的爆發。他因昔日對鄧元起“不禮”而心懷不安,又被朱道琛的挑釁激化矛盾,最終以“矯稱太後令”的方式起兵,試圖憑借“天險強兵”割據一方。這種衝突揭示了政權交替期的普遍困境:舊官僚對新政權的不信任、個人恩怨與權力利益的糾纏,極易引發地方性叛亂。
北魏內部的權力鬥爭同樣耐人尋味。高肇因求婚失敗而誣陷張彝,導致後者“沉廢累年”,展現了門閥政治中“私怨淩駕公義”的黑暗麵。而魏主對平陽公丕的“矜而禮之”,則體現了統治者對宗室舊臣的懷柔策略——通過象征性的尊崇穩定人心,平衡朝堂勢力。
製度建設與時代局限的碰撞
梁武帝修訂《梁律》、厘正雅樂,是試圖通過製度重建鞏固統治的體現。他自製“通”與“十二笛”,追求音律與天地自然的和諧,既是文化自信的彰顯,也暗含“皇權合於天道”的政治隱喻。這種對典章製度的重視,與南朝長期的動蕩形成對比,反映了新政權渴望“正統化”的努力。
但製度理想難以掩蓋現實困境。江東大旱“米鬥五千,民多餓死”,與統治者對音律的精細雕琢形成殘酷對照,暴露出南朝社會“上層文化繁榮與底層民生凋敝”的割裂。同樣,北魏任城王澄攻鐘離的計劃因“缺糧”擱置,說明即便是強大的軍事政權,也受限於生產力水平與後勤能力,難以實現無節製的擴張。
亂世中的人性光譜
朱道琛的貪婪與傲慢“見器物輒奪之”)、江希之的冒險獻城、李膺的務實諫言,構成了亂世中的人性群像。在秩序崩壞的環境下,有人借機掠奪,有人投機求生,有人堅守底線,這些選擇既受個人品性影響,更被時代環境裹挾——當生存成為首要問題時,道德往往讓位於現實利益。
劉季連“進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劉備”的感歎,道儘了地方勢力的野心與無奈。他們既想以“匡扶社稷”為名爭取合法性,又難掩割據自保的真實意圖,最終在理想與現實的夾縫中走向覆滅,成為亂世棋局中的犧牲品。
這段曆史的價值,正在於它展現了“大分裂時代”的複雜性:既有製度重建的努力,也有權力鬥爭的肮臟;既有個體的掙紮與選擇,也有時代洪流的無情碾壓。這些故事不僅是過去的回響,更折射出人性在極端環境下的永恒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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