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二,從公元505年乙酉年)到公元507年丁亥年),共三年。
天監四年公元505年,乙酉年)
春天正月癸卯日,皇帝下詔說:“兩漢選拔賢才,靠的都是精通經術,遵循正道,才能名聲顯立、德行有成。魏晉時期風氣浮蕩,儒家教化衰落,風骨氣節難以樹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設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館舍,招攬年輕人。”於是讓賀瑒以及平原的明山賓、吳興的沈峻、建平的嚴植之補任博士,每人負責一個學館,每個學館有幾百學生,還供給他們糧食。要是通過射策考試成績優秀的,就直接任命為官吏。才一年時間,帶著經書、背著書箱來求學的人就像雲一樣聚集過來。賀瑒是賀循的玄孫。又挑選學生,前往會稽雲門山跟隨何胤學習,還讓何胤挑選門徒中精通經典、品行端正的人,把名字上報。還分彆派博士祭酒到各州郡建立學校。
一開始,譙國的夏侯道遷以輔國將軍的身份跟著裴叔業鎮守壽陽,擔任南譙太守,和裴叔業鬨了矛盾,就單槍匹馬投奔了北魏。北魏讓夏侯道遷當驍騎將軍,跟著王肅鎮守壽陽,又讓他守合肥。王肅去世後,夏侯道遷放棄據點投奔南朝梁,跟著梁、秦二州刺史莊丘黑鎮守南鄭,莊丘黑讓他當長史,兼任漢中太守。莊丘黑去世後,皇帝下詔讓都官尚書王珍國當刺史,王珍國還沒到,夏侯道遷就暗中與軍主考城的江忱之等人謀劃投降北魏。
之前,北魏仇池鎮將楊靈珍背叛北魏投奔南朝梁,朝廷任命他為征虜將軍、代理武都王,協助戍守漢中,他手下有六百多人,夏侯道遷很忌憚他。皇帝派身邊的吳公之等人出使南鄭,夏侯道遷就殺了使者,發兵攻打楊靈珍父子,把他們殺了,還把使者的腦袋一起送到北魏。白馬戍主君天寶聽說了這事,帶兵攻打夏侯道遷,打敗了他的將領龐樹,接著就包圍了南鄭。夏侯道遷向氐王楊紹先、楊集起、楊集義求救,他們都不答應,隻有楊集義的弟弟楊集郎帶兵救了夏侯道遷,還把君天寶殺了。北魏封夏侯道遷為平南將軍、豫州刺史、豐縣侯,又任命尚書邢巒為鎮西將軍、都督征梁、漢諸軍事,帶兵前去接應。夏侯道遷接受了平南將軍的職位,推辭了豫州刺史,還請求封公爵,北魏皇帝沒答應。
辛亥日,皇帝到南郊祭祀,宣布大赦天下。
乙醜日,北魏任命驃騎大將軍高陽王元雍為司空,給尚書令廣陽王元嘉加授儀同三司。
二月丙子日,北魏封宕昌國世子梁彌博為宕昌王。
皇帝打算討伐北魏,壬午日,派衛尉卿楊公則率領禁衛軍駐守洛口。
壬辰日,交州刺史李凱占據州城造反,長史李畟出兵把他平定了。
北魏的邢巒到了漢中,攻打各個城戍,那是一路勢如破竹。晉壽太守王景胤據守石亭,邢巒派統軍李義珍把他趕走了。北魏任命邢巒為梁、秦二州刺史。巴西太守龐景民據守郡城不投降,郡裡的百姓嚴玄思聚集眾人自稱巴州刺史,歸附北魏,攻打龐景民,把他殺了。楊集起、楊集義聽說北魏攻克漢中後很害怕,閏二月,他們率領氐族各部落背叛北魏,切斷了漢中的糧道,邢巒多次派兵把他們打敗。
夏天四月丁巳日,任命代理宕昌王梁彌博為河、涼二州刺史,仍為宕昌王。
冠軍將軍孔陵等人率領兩萬士兵駐守深杭,魯方達駐守南安,任僧褒等人駐守石同,抵禦北魏。邢巒派統軍王足帶兵攻打,所到之處都大獲全勝,接著就進入了劍閣。孔陵等人退守梓潼,王足又進軍打敗了他們。梁州十四郡的地盤,東西七百裡,南北一千裡,都被北魏占領了。
當初,益州刺史當陽侯鄧元起因為母親年老請求回家,皇帝下詔征召他為右衛將軍,讓西昌侯蕭淵藻接替他。蕭淵藻是蕭懿的兒子。夏侯道遷反叛的時候,尹天寶派人快馬報告鄧元起。等到北魏侵犯晉壽,王景胤等人都派人來告急,眾人都勸鄧元起趕緊救援,鄧元起卻說:“朝廷離這兒十萬八千裡,援軍一時半會兒到不了。要是賊寇漸漸深入,到時候再去討伐也不遲,指揮這事,除了我還有誰,急什麼急著去救!”皇帝下詔讓鄧元起代理都督征討諸軍事,救援漢中,可這時候晉壽已經淪陷了。
蕭淵藻快到的時候,鄧元起收拾行裝準備回朝,糧草儲備、器械裝備,能拿的都拿光了。蕭淵藻進城後,心裡那個氣啊;又向鄧元起要他的好馬,鄧元起說:“你這小年輕,要馬乾啥!”蕭淵藻氣得不行,趁著喝醉就把鄧元起殺了。鄧元起的部下包圍了城池,一邊哭一邊問為啥,蕭淵藻說:“這是天子的詔令。”眾人這才散去。蕭淵藻還誣陷鄧元起謀反,皇帝也起了疑心。鄧元起以前的屬吏廣漢的羅研到京城為他申訴,皇帝說:“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派人責備蕭淵藻說:“鄧元起為你父親報仇,你卻為仇人報仇,這忠孝之道在哪裡!”於是把蕭淵藻的封號貶為冠軍將軍;追贈鄧元起為征西將軍,諡號為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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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壽評論說:鄧元起儘心儘力歸附,為國家開拓疆土,功勞沒得到表彰,卻先陷入災禍。把蕭淵藻貶為冠軍將軍,這懲罰太輕了。梁朝的政治和刑罰,在這件事上處理不當。偏袒親戚的開端,就從這兒開始了。梁朝國運不長,也是有原因的啊!
益州百姓焦僧護聚集幾萬人造反,蕭淵藻還不到二十歲,召集幕僚商議要親自去攻打;有人說不行,蕭淵藻氣得暴跳如雷,當場就把這人在台階邊斬了。然後他坐著平肩輿巡視賊寇的營壘。賊寇亂箭齊發,那箭像雨點一樣落下,隨從舉起盾牌擋箭,蕭淵藻卻命令把盾牌拿走。就這麼著,人心安定下來,攻打焦僧護等人,把叛亂都平定了。
六月庚戌日,開始修建孔子廟。
豫州刺史王超宗帶兵包圍北魏的小峴。六月二十七日,北魏揚州刺史薛真度派兼統軍李叔仁等人迎擊,王超宗的軍隊被打得大敗。
冠軍將軍王景胤、李畎,輔國將軍魯方達等人與北魏的王足交戰,多次戰敗。秋天七月,王足進軍逼近涪城。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的天監四年505年)曆史,堪稱南朝梁與北魏交鋒的關鍵節點,其中政治、軍事與文化的交織,既顯露出時代特征,也埋下了王朝興衰的伏筆,可從三個維度展開評論:
文化複興的理想與局限
梁武帝蕭衍下詔重建五經博士製度,以賀瑒、明山賓等學者主持學館,通過“給其餼廩”“射策通明者即除為吏”的政策吸引學子,短期內形成“懷經負笈者雲會”的盛況,這一舉措直指魏晉以來“儒教淪歇”的弊端,試圖以經學重塑社會倫理與統治根基。
其意義在於:
打破了魏晉門閥政治下“學在家族”的壟斷,將教育與選官結合,為寒門學子提供上升通道;
以“雅道”重構社會價值觀,對衝當時盛行的玄學清談與佛教虛玄,強化皇權的文化合法性。
但局限同樣明顯:此時的儒學複興更像是皇權主導的“政治工程”,梁武帝本人晚年佞佛,導致儒學始終未能真正成為國家核心意識形態,這種“選擇性複興”注定難以徹底扭轉社會風氣。
軍事博弈中的人性與戰略困局
夏侯道遷的反複叛降是這段曆史的戲劇性焦點,其從南譙太守叛魏、再從北魏叛梁、最終殺楊靈珍降魏的行為,暴露了南北朝時期地方將領的“投機性生存邏輯”——在南北對峙的夾縫中,個人利益往往淩駕於“忠義”之上。而北魏邢巒的軍事行動則展現了北方政權的戰略執行力:從擊破晉壽、入據劍閣到掌控梁州十四郡,短短數月間將勢力推進至蜀地邊緣,凸顯出北魏軍事體係的高效與梁軍的被動。
梁軍的潰敗折射出深層問題:
地方將領調度失當:益州刺史鄧元起在晉壽告急時消極避戰,坐等“董督之任”,最終錯失救援時機;
內部矛盾激化:蕭淵藻因私怨誅殺鄧元起,雖遭貶斥卻未受重罰,暴露了梁朝“私戚高於國法”的弊端,正如李延壽所評“私戚之端,自斯而啟”,這種內部傾軋為後來的侯景之亂埋下隱患。
製度變革與權力結構的張力
梁武帝在文化上複古、軍事上北伐,看似試圖複刻漢魏盛世,實則難掩南朝權力結構的脆弱。蕭淵藻作為宗室子弟蕭懿之子),以“年少郎子”身份接任益州刺史,僅憑個人喜怒誅殺功臣,卻僅受“貶號”處分,反映出南朝“宗室專權”的積弊——皇權既依賴宗室鞏固統治,又無法約束其特權,最終形成“製度為私權讓步”的惡性循環。
而北魏方麵,邢巒拒絕豫州刺史之職、求公爵被拒,卻仍能高效執行軍事任務,顯示出北魏在官僚體係與皇權製衡上的相對成熟:將領權力雖受皇權約束,卻能通過製度化的軍功體係獲得認可,這種“可控的集權”使其在南北對抗中占據優勢。
總體而言,天監四年的曆史片段,既是梁武帝“重塑盛世”的嘗試,也是南北朝力量對比的縮影:南朝在文化整合與製度建設上的搖擺,與北魏在軍事效率與權力製衡上的相對穩定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差距不僅決定了短期戰局的走向,更預示了此後中國曆史由北向南統一的必然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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