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監六年公元507年,丁亥年)
春天正月,公孫崇提議讓衛軍將軍、尚書右仆射高肇來監督相關事務。但北魏皇帝心裡清楚,高肇沒啥學問,於是又下詔讓太常卿劉芳去輔佐他。
這時候,北魏的中山王元英和平東將軍楊大眼,帶著幾十萬大軍去攻打鐘離城。鐘離城北麵靠著淮河,北魏軍隊就在邵陽洲兩岸搭橋,還在幾百步的距離內立起柵欄,橫跨淮河來打通道路。元英在南岸攻城,楊大眼在北岸築城,用來保障糧草運輸。而鐘離城裡隻有三千人,昌義之帶著將士們,根據不同的情況頑強抵抗。北魏那邊用車子裝土去填護城河,還讓士兵們背著土跟在後麵,後麵還有騎兵緊緊逼著。要是有人動作慢點沒及時回來,就直接被土給埋了。很快,護城河就被填滿了。他們用衝車撞城,城牆上的土直往下掉,昌義之就趕緊讓人用泥補上,雖然衝車能撞進來,但就是沒辦法把城給攻破。北魏軍隊日夜猛攻,輪番上陣,士兵們掉下去又爬上來,沒人退縮。一天能打幾十回合,雙方死傷人數都數以萬計,北魏士兵的屍體都堆得和城牆一樣高了。
到了二月,北魏皇帝叫元英撤回來,元英上奏說:“我一心想滅掉這些逃跑的敵人,從月初開始,雨就一直下個不停。要是到三月天氣放晴,這城肯定能攻下來,希望陛下能再給我點時間。”皇帝又下詔說:“那邊天氣潮濕悶熱,不適合長時間停留。雖然從形勢上看這城肯定能拿下,這是將軍你的深謀遠慮,但打仗時間久了,士兵們就會疲憊不堪,這也是朝廷擔心的事兒啊。”可元英還是堅持上奏說一定能攻克,皇帝就派步兵校尉範紹去和元英商量攻城的形勢。範紹一看鐘離城防守堅固,就勸元英撤兵,元英根本不聽。
梁朝這邊,皇帝命令豫州刺史韋睿帶兵去救鐘離,受曹景宗指揮。韋睿從合肥抄近道走,經過陰陵大澤的時候,遇到山澗峽穀,就馬上架起浮橋讓軍隊通過。大家都害怕魏軍勢力強大,好多人勸韋睿慢點走。韋睿卻說:“鐘離城裡的人現在就像在洞裡過日子,出門打水都得背著門板防著,我們就是車馬飛奔、士兵快跑,都還怕來不及呢,怎麼能慢呢!魏軍已經在我算計之中了,你們彆擔心。”結果十天就到了邵陽。皇帝事先就告誡曹景宗說:“韋睿在你們家鄉那可是德高望重的人,你要好好敬重他!”曹景宗見到韋睿後,那禮數周到得很。皇帝聽說後,就說:“這兩位將軍和睦相處,這仗肯定能打贏。”
曹景宗和韋睿進軍到邵陽洲駐紮下來,韋睿在曹景宗營地前二十裡的地方,連夜挖掘長長的壕溝,還豎起鹿角,把洲截斷修成城,離魏軍的城隻有一百多步遠。南梁太守馮道根,能騎著馬測量土地,根據馬蹄步數就能算出工程需要多少人力,天亮的時候,營寨就建好了。北魏的中山王元英看到後,大驚失色,用拐杖敲著地說:“這是哪路神仙啊!”曹景宗他們的武器盔甲嶄新精良,軍隊陣容特彆強大,魏軍遠遠望見就士氣低落。曹景宗擔心城裡的人害怕,就招募了言文達等士兵,讓他們潛水進城,把皇帝的敕令送進去,城裡的人這才知道有援軍來了,頓時勇氣倍增。
楊大眼在北魏軍中那可是勇猛無比,他帶著一萬多騎兵來挑戰,所到之處無人能擋。韋睿把戰車連接起來組成軍陣,楊大眼聚集騎兵把他們圍住,韋睿就下令兩千張強弩一起發射,一下子就穿透了魏軍的鎧甲,殺傷了好多人。有箭射中了楊大眼的右臂,他隻好敗退而走。第二天早上,元英親自率領大軍來交戰,韋睿坐著沒有上漆的木車,拿著白色的角如意指揮軍隊。一天打了好幾個回合,元英才退回去。晚上,魏軍又來攻城,箭像下雨一樣射過來。韋睿的兒子韋黯請求下城躲避,韋睿不答應。軍中一片驚慌,韋睿就在城上大聲嗬斥,這才穩定住軍心。那些到淮河以北割草的牧民,都被楊大眼搶走了。曹景宗就招募了一千多個勇敢的士兵,在離楊大眼城南幾裡的地方修築營壘,楊大眼來攻打,曹景宗把他擊退了。營壘修好後,派彆將趙草駐守,以後再有來搶掠的,都被趙草抓住了,從這以後,牧民們才敢放心去割草放牧。
皇帝讓曹景宗他們事先準備好高大的戰船,要和魏軍的橋一樣高,打算用火攻。還命令曹景宗和韋睿各攻打一座橋,韋睿攻南橋,曹景宗攻北橋。到了三月,淮河水位暴漲了六七尺。韋睿派馮道根和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人,乘坐戰船一起出發,把魏軍在洲上的軍隊都消滅了。又用小船裝上草,澆上油,去焚燒魏軍的橋。風助火勢,濃煙滾滾,一片昏暗,那些敢死隊的士兵們,拔掉柵欄,砍斷橋梁,河水又流得很急,轉眼間,橋和柵欄都沒了。馮道根等人都親自上陣拚殺,士兵們奮勇向前,喊殺聲震天動地,一個人能頂得上一百個人,魏軍徹底崩潰。元英看到橋斷了,就扔下城,自己逃命去了,楊大眼也燒了營地逃走,其他的營壘也相繼土崩瓦解,魏軍都扔下武器盔甲,爭著往水裡跳,死了十多萬人,被斬首的也差不多這麼多。韋睿派人去告訴昌義之,昌義之又悲又喜,都來不及說話,隻是大喊:“活過來了!活過來了!”各路軍隊追擊魏軍一直追到濊水,元英一個人騎著馬逃進梁城,沿著淮河一百多裡,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梁朝軍隊還生擒了五萬人,繳獲的物資糧草、武器裝備堆積如山,牛馬驢騾更是數都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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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義之特彆感激曹景宗和韋睿,就請兩人一起聚會,拿出二十萬錢,讓大家賭博玩。曹景宗擲骰子得到個“雉”,韋睿慢慢擲出個“盧”,但他馬上拿起一個骰子翻過來,說:“奇怪了!”就不繼續比了。曹景宗和其他將領都爭著去報捷,隻有韋睿落在後麵,世人尤其因為這件事覺得他品德高尚。皇帝下詔給曹景宗、韋睿增加爵位和食邑,昌義之等人也都分彆得到了不同的賞賜。
夏天四月己酉日,梁朝任命江州刺史王茂為尚書右仆射,安成王蕭秀為江州刺史。蕭秀要出發的時候,管事的人請求用堅固的船來裝他的行李,蕭秀說:“我難道是愛財物不愛人才嗎?”於是把堅固的船給了下屬官員,自己用差一點的船裝行李。結果後來遇到大風,裝行李的船就被吹破了。
丁巳日,任命臨川王蕭宏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蕭偉為揚州刺史,右光祿大夫沈約為尚書左仆射,左仆射王瑩為中軍將軍。
六月丙午日,馮翊等七個郡叛變,投降了北魏。
秋天七月丁亥日,任命尚書右仆射王茂為中軍將軍。
八月戊子日,梁朝大赦天下。
北魏有關部門上奏說:“中山王元英作戰謀劃失誤,齊王蕭寶寅等人守橋不牢固,都應該處以死刑。”己亥日,皇帝下詔,元英、蕭寶寅免死,削去官職成為平民,楊大眼被流放到營州當兵。任命中護軍李崇為征南將軍、揚州刺史。李崇這人特彆愛搞產業。征南長史狄道人辛琛多次勸諫,他都不聽,辛琛就上奏檢舉他。皇帝下詔說都不追究。李崇於是擺酒宴請辛琛,對他說:“長史以後肯定能當刺史,隻是不知道到時候能得到什麼樣的輔佐之人呢。”辛琛說:“要是我萬一有幸當了刺史,能得到一個正直的長史,每天都能聽到自己的過錯,那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李崇聽了,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
九月己亥日,北魏任命司空高陽王元雍為太尉,尚書令廣陽王元嘉為司空。甲子日,北魏開通了斜穀的舊道。
冬天十月壬寅日,梁朝任命五兵尚書徐勉為吏部尚書。徐勉這人精力過人,雖然公文堆積如山,來訪的客人也坐滿了屋子,但他應對自如,手上還不停地寫東西。他還熟知各種姓氏,說話的時候都會避開人家的家諱。有一次他和門客晚上聚會,門客虞暠請求擔任詹事五官,徐勉嚴肅地說:“今晚我們隻談風月,不要談公事。”當時的人都很佩服他的公正無私。
閏月乙醜日,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司徒、代理太子太傅,尚書左仆射沈約為尚書令、代理太子少傅,吏部尚書袁昂為右仆射。
丁卯日,北魏皇後於氏去世。當時高貴嬪得寵而且善妒,高肇權勢很大,在朝廷內外都很威風,皇後突然生病去世,大家都覺得是高氏害的。但宮裡的事兒很隱秘,具體情況也沒人能說清楚。
甲申日,梁朝任命光祿大夫夏侯詳為尚書左仆射。
乙酉日,北魏把順皇後安葬在永泰陵。
十二月丙辰日,豐城景公夏侯詳去世。
乙醜日,北魏淮陽鎮都軍主常邕和獻城投降梁朝。
【內核解讀】
南梁天監六年公元507年)的曆史記載,以鐘離之戰為核心,串聯起政治博弈、軍事謀略與人物群像,堪稱南北朝中期南北力量消長的關鍵節點。這段曆史不僅展現了冷兵器時代戰爭的殘酷與智慧,更折射出政權運作的深層邏輯。
鐘離之戰:以少勝多的軍事奇跡與戰略意義
鐘離之戰的戲劇性,在於它打破了北魏自孝文帝改革後對南朝的軍事壓製態勢。北魏中山王英率數十萬大軍圍攻僅有三千守軍的鐘離城,憑借兵力優勢晝夜強攻,甚至采用“填塹迫城”的極端戰術——“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其攻勢之烈、代價之巨,堪稱中古戰爭史上的慘烈典型。然而昌義之率領的梁軍“隨方抗禦”,以泥補城、死戰不退,硬是將戰局拖入僵持,為援軍爭取了關鍵時間。
南梁援軍的調度更顯智慧:韋睿“十日至邵陽”的急行軍,打破了“畏魏兵盛”的普遍心態;他與曹景宗的協同作戰——夜築長塹、截洲為城,令魏軍驚呼“是何神也”,展現了南朝軍隊的機動性與工程能力。最終借淮水暴漲之機,以“高艦焚橋”的火攻戰術擊潰魏軍,創造了“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的輝煌戰果。這場勝利不僅保住了南梁的淮南防線,更終結了北魏孝文帝以來的南進勢頭,使南北雙方在淮河沿線形成長期對峙,為南梁爭取了近三十年的穩定發展期。
人物群像:性格與選擇塑造曆史走向
這段曆史中的人物選擇,深刻影響了事件結局:
韋睿的“儒將之風”:作為戰役核心決策者,他既展現“飛橋濟師”的果斷,又堅守“夜集不談公事”的原則,其“獨居後告捷”的謙遜,與曹景宗“爭先報捷”形成鮮明對比,成為南朝士大夫理想人格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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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君臣的決策困境:魏主元恪明知高肇“不學”卻仍委以重任,體現北魏後期“外戚專權”的隱患;中山王英“屢表必克”的固執,折射出將領對功名的執念如何淩駕於戰局實際,最終導致慘敗。
高氏集團的陰影:北魏皇後於氏“暴疾而殂”,時人歸咎於“高貴嬪有寵而妒”“高肇勢傾中外”,揭示了宮廷鬥爭與朝堂權力的交織,為後來北魏的政治動蕩埋下伏筆。
製度與時代:細節中窺見南北朝差異
南梁的行政效率:徐勉任吏部尚書時“文案填積仍應對如流”“談風月不及公事”,展現了南朝官僚體係中專業化與私德約束的結合,這種高效與清明為南梁前期的穩定提供了支撐。
北魏的製度矛盾:李崇“多事產業”卻因權勢免於追責,反映北魏“漢化”過程中,鮮卑貴族的特權傳統與官僚製度的衝突;斜穀舊道的重開,則體現其試圖通過交通建設強化對關中控製的戰略考量。
南北文化的隱性對抗:鐘離之戰中,梁軍“器甲精新,軍容甚盛”與魏軍“棄其器甲爭投水”的對比,不僅是軍事勝負的寫照,更暗含南朝在物質文化上對北朝的心理優勢。
曆史的餘響:一場戰役的連鎖反應
鐘離之戰的後果遠超戰場本身:北魏方麵,中山王英、楊大眼等名將被黜,削弱了軍事力量;高肇集團的專權因皇後之死更受質疑,加速了北魏後期的皇權動蕩。南梁方麵,韋睿、曹景宗等將領的崛起鞏固了國防,而沈約、徐勉等文官的治理則推動了“天監之治”的延續。
從更宏觀的視角看,這場戰役標誌著南北朝進入“勢均力敵”的相持階段:北魏因內部矛盾放緩南進,南梁則借勝利穩定了政權合法性。而曆史記載中“景宗擲雉、韋睿反子”的細節——曹景宗擲骰子贏了卻因韋睿“作塞”認輸)而作罷,恰如南北雙方的實力博弈:一時的勝負或許偶然,但製度、人心與戰略的積累,終將決定曆史的走向。
天監六年的一場戰役、一群人物、一係列選擇,勾勒出南北朝中期的時代輪廓——它既是軍事奇跡的舞台,也是權力博弈的劇場,更是文明碰撞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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