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略逃跑後,投奔老朋友河內的司馬始賓。司馬始賓和元略紮了個荻草筏子,趁著夜裡渡過孟津,跑到屯留栗法光家,接著又去投靠西河太守刁雙,在他家藏了一年多。當時朝廷懸賞捉拿元略,抓得可緊了,元略害怕,就請求刁雙送他出境。刁雙說:“人早晚都得死,難得的是能為知己而死,您彆擔心這個。”但元略堅持要往南跑,刁雙沒辦法,就讓侄子刁昌送元略過江,元略這才逃到梁朝,梁武帝封元略為中山王。刁雙是刁雍的族孫。元義誣陷刁整送元略逃跑,把刁整和他的子弟都抓了起來,禦史王基等人極力為他們辯解,這才免去災禍。
甲子日,侍中、車騎將軍永昌嚴侯韋睿去世。當時梁武帝特彆推崇佛教,官員和百姓都跟風信奉,隻有韋睿覺得自己身為大臣,不想隨波逐流,行事還跟平常一樣。
九月戊戌日,北魏任命高陽王元雍為丞相,讓他總管朝廷內外事務,和元義一起處理各種政務。
當初,柔然的佗汗可汗娶了伏名敦的妻子候呂陵氏,生下伏跋可汗以及阿那瑰等六個兒子。伏跋當上可汗後,小兒子祖惠突然失蹤了,懸賞尋找也沒找到。有個叫地萬的巫師說:“祖惠現在在天上呢,我能把他叫下來。”於是就在大湖邊搭起帳篷,祭祀天神。祖惠還真就突然出現在帳篷裡,還自己說一直在天上。伏跋高興壞了,稱地萬為聖女,娶她做了可賀敦相當於王後)。地萬既能用些邪門歪道,又長得漂亮,伏跋對她又敬重又寵愛,什麼都聽她的,結果地萬就開始擾亂國家政事。就這麼過了幾年,祖惠慢慢長大了,對他母親說:“我其實一直在地萬家,根本沒上過天,說‘上天’是地萬教我這麼說的。”他母親就把這事兒一五一十告訴了伏跋,伏跋卻說:“地萬能預知未來的事,你彆在這兒說壞話!”後來地萬害怕了,就在伏跋麵前誣陷祖惠,把祖惠給殺了。候呂陵氏派大臣具列等人把地萬絞死了;伏跋大怒,要殺具列等人。正好趕上阿至羅入侵,伏跋帶兵迎擊,結果打了敗仗回來。候呂陵氏就和大臣們一起把伏跋殺了,立他弟弟阿那瑰為可汗。阿那瑰剛當上可汗十天,他的族兄示發就率領幾萬人來攻打他,阿那瑰戰敗,和弟弟乙居伐騎著快馬逃到了北魏。示發殺了候呂陵氏和阿那瑰的兩個弟弟。
北魏清河王元懌死後,汝南王元悅對元義一點怨恨都沒有,還拿桑落酒去討好元義,極儘諂媚之能事。元義特彆高興,冬天十月乙卯日,任命元悅為侍中、太尉。元悅向元懌的兒子元亶索要元懌的服飾和玩物,元亶沒能及時滿足他的要求,元悅就把元亶打了一百板子,差點把人打死。
柔然可汗阿那瑰快到北魏的時候,北魏皇帝派司空京兆王元繼、侍中崔光等人依次去迎接他,賞賜和慰勞都特彆豐厚。北魏皇帝在顯陽殿接見阿那瑰,還設宴款待,把阿那瑰的座位安排在親王之下。宴會快結束的時候,阿那瑰拿著奏章站在座位後麵,皇帝下詔讓他到禦座前,阿那瑰拜了兩拜說:“我因為家裡出了變故,就輕裝來到朝廷。我國的臣民都已經逃散了。陛下的恩情比天地還大,求您派兵送我回本國,消滅叛逆,召集逃散的百姓。我一定會帶領剩下的臣民,侍奉陛下。我說的這些還不能表達我全部的心意,另外還有奏章陳述。”說完就把奏章交給中書舍人常景,讓他奏報給皇帝。常景是常爽的孫子。
十一月己亥日,北魏封阿那瑰為朔方公、蠕蠕王,賞賜他衣服、輕便馬車。俸祿、撫恤和儀仗衛隊,都和親王一樣。當時北魏正是強盛的時候,在洛水橋南禦道東邊建了四座館舍,道西邊設了四個裡坊:從江南來投降的人,安排在金陵館,三年之後在歸正裡賜給住宅;從北方少數民族來投降的,安排在燕然館,在歸德裡賜宅;從東方少數民族來投降的,安排在扶桑館,在慕化裡賜宅;從西方少數民族來投降的,安排在崦嵫館,在慕義裡賜宅。阿那瑰來朝見的時候,就把他安排在燕然館。阿那瑰多次請求回國,朝廷大臣們意見不一,沒能決定下來。阿那瑰就用一百斤金子賄賂元義,元義就同意他北歸。十二月壬子日,北魏命令懷朔都督挑選兩千精銳騎兵護送阿那瑰到邊境,觀察情況再決定是否接納他回國。如果柔然那邊有人迎接,就賞賜絲綢、車馬,以禮相送後返回;如果對方不接受,就聽任阿那瑰回到朝廷。他的行裝和路費,由尚書酌情供給。
辛酉日,北魏任命京兆王元繼為司徒。
北魏派使者劉善明來梁朝訪問,兩國這才重新恢複友好往來。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生動勾勒出南北朝時期各方勢力的權謀博弈與社會百態,字裡行間藏著時代的荒誕與人性的複雜,值得從多個維度剖析:
亂世中的生存哲學:道義與投機的撕裂
刁雙的選擇堪稱亂世清流。在元略被重金懸賞時,他一句所難遇者為知己死耳,道破了魏晉風骨中士為知己者死的餘韻。相比之下,汝南王悅的行徑則暴露了權力場的扭曲——兄長元懌被元義害死,他竟用桑落酒諂媚凶手,甚至因索要遺物不滿就將侄子元亶打至瀕死,這種極端利己主義恰是北魏皇族內耗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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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略的流亡軌跡更像一麵鏡子:從司馬始賓的荻筏夜渡,到栗法光、刁雙的接力庇護,再到最終南奔梁朝被封中山王,個體命運在政權夾縫中如飄蓬般起落,而每個接納者的選擇,都是道義與風險的博弈。
宗教與權力的糾纏:信仰成為博弈工具
梁武帝崇釋氏,士民無不從風而靡的背景下,韋睿不欲與俗俯仰的堅守格外刺眼。這種對抗並非簡單的反佛,而是官僚體係中與的角力——當整個社會陷入宗教狂熱,保持理性反成異類,暗示著梁朝後期因佞佛而荒廢政務的隱患。
柔然的地萬事件更具荒誕性:以巫術竊取國政,用謊言控製可汗,最終因少年祖惠的實話敗露。這場鬨劇本質是原始宗教對政治的綁架,暴露了遊牧政權中神權依附王權的脆弱平衡,一旦謊言被戳破,便是血雨腥風的權力洗牌。
外交博弈:弱者的依附與強者的算計
阿那瑰奔魏堪稱南北朝外交的經典案例。他在顯陽殿再拜乞兵的姿態,將柔然的困境與北魏的強勢對比得淋漓儘致。北魏為其設立燕然館、賜親王待遇,看似厚待,實則是將其作為牽製北方遊牧勢力的棋子——允許其北歸卻隻派兩千騎兵護送,觀機招納的指令,暴露了以夷製夷的深層算計。
洛陽四館四裡的設置更像一場精心設計的政治秀:將江南、北夷、東夷、西夷降者分而治之,既炫耀北魏的強盛,又通過等命名強化文化優越感。這種本質是對異域勢力的符號化管理,用空間隔離實現心理上的臣服。
權力結構的潰敗:從皇族內鬥到製度失靈
元義在殺死清河王懌後,竟能與高陽王雍共決庶務,甚至收受阿那瑰重金就改變國策,說明北魏的官僚體係已被私人利益侵蝕。汝南王悅被提拔為太尉,更是權力異化的極致——無能者因諂媚上位,忠良者遭排擠殺戮,預示著北魏六鎮之亂前的統治危機。
柔然可汗繼位十日便遭族兄攻擊,阿那瑰逃亡時母親與弟弟被殺,這種宗族相殘的循環,暴露了遊牧政權兄終弟及繼承製的致命缺陷:權力交接缺乏製度約束,隻能靠暴力角逐,最終導致整個部族的衰落。
這段曆史就像一幅撕裂的畫卷:一邊是士人的道義堅守,一邊是權貴的投機鑽營;一邊是帝國的外交算計,一邊是部族的血腥內鬥。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實則環環相扣——北魏的腐敗為六鎮之亂埋下伏筆,柔然的衰落改變了北方草原格局,梁朝的佞佛加速了江南的衰敗,最終在數十年後催生出更劇烈的社會動蕩。而其中不變的,是權力對人性的扭曲,以及亂世中個體命運的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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