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庚寅日,徐州刺史成景俊攻下了北魏的童城。
北魏的員外散騎侍郎李苗給朝廷上書說:“一般來說,糧食少但兵力精銳,就適合速戰速決;要是糧食多士兵也多,那就適合打持久戰。現在隴地的反賊特彆囂張,他們又沒啥長期儲備,雖然占了兩座城,但根本不講道義。咱們就得趕緊攻打他們,這樣每天都可能有人投降歸附;要是拖久了,他們內部人心就散了,咱們就等著他們自己崩潰就行。就好比狂風刮起來,逆風的人隻能指望那點極小的勝算;但咱們隻要高築壁壘、深挖戰壕,朝廷的軍隊就能穩穩掌控局麵。可現在天下太平太久了,大家都不懂打仗,為了搶好處誰也不等誰,遇到危險也不顧彆人,將領沒有軍令約束,士兵也沒經過訓練,都不考慮長遠,一個個還都輕敵。要是隴東守不住,汧地的軍隊戰敗潰散,那兩秦地區的反賊就更厲害了,三輔地區就危險了,咱國家西邊這塊兒可就廢了。應該讓大將堅守壁壘彆出戰,另外派副將帶著幾千精兵從麥積崖繞過去偷襲反賊的後方,這樣汧、岐一帶的反賊就會自己亂了陣腳。”
於是北魏任命李苗為統軍,和彆將淳於誕一起從梁州、益州出兵,歸魏子建指揮。他們還沒到呢,莫折念生就派他弟弟高陽王莫折天生帶兵下了隴山。甲午日,都督元誌和莫折天生在隴口打起來了,元誌戰敗,扔下部隊往東跑去岐州自保。
東部和西部的敕勒族都背叛了北魏,歸附了破六韓拔陵,北魏皇帝這才想起李崇和廣陽王深之前說的話。丙申日,皇帝下詔書說:“各個州鎮的軍人,隻要不是因為犯罪被發配來的,都恢複平民身份。”還把鎮改成州,把懷朔鎮改為朔州,又把朔州改名叫雲州。還派兼黃門侍郎酈道元當大使,去安撫六鎮。但當時六鎮都已經造反了,酈道元沒能成行。
在這之前,從代地遷到洛陽的人,大多被吏部壓製,沒辦法當官。六鎮造反以後,元義就任用從代地來的寒門子弟當傳詔,想借此安撫他們。廷尉評代地人山偉給元義寫了個奏記,誇元義品德高尚、能力出眾,元義就提拔山偉當了尚書二千石郎。秀容人乞伏莫於聚集人手攻打郡城,殺了太守;丁酉日,南秀容的牧民萬於乞真造反,殺了太仆卿陸延,秀容的酋長爾朱榮出兵把他們平定了。爾朱榮是羽健的玄孫。他的祖父代勤,有一次出去打獵,部落裡的人射老虎,不小心射中了他的大腿,代勤把箭拔出來,也沒追究,他的部下都特彆感動。代勤官做到肆州刺史,還被賜爵染郡公,九十多歲才去世,他兒子新興繼承了他的位置。新興在位的時候,畜牧業發展得特彆好,牛羊駝馬,按顏色分開成群,漫山遍野都是,數都數不清。北魏每次出兵,新興就獻上馬匹和物資糧草來支援軍隊,北魏高祖很讚賞他。新興年紀大了,請求把爵位傳給兒子爾朱榮,朝廷答應了。爾朱榮這人聰明果斷,管理軍隊特彆嚴格。當時各地都有戰亂,爾朱榮心裡就有了大誌向,他把自己的畜牧資產都散出去,招募勇猛的人,結交各路豪傑,於是侯景、司馬子如、賈顯度,還有五原的段榮、太安的竇泰都來投奔他。賈顯度是賈顯智的哥哥。
戊戌日,莫折念生派都督竇雙攻打北魏的盤頭郡,東益州刺史魏子建派將軍竇念祖把竇雙打敗了。
九月戊申日,成景俊又攻下了北魏的睢陵。戊午日,北兗州刺史趙景悅包圍了荊山。裴邃帶著三千騎兵去偷襲壽陽,壬戌日夜裡,他們衝破城門殺進去,占領了壽陽的外城。北魏揚州刺史長孫稚出來抵抗,一天打了九仗,裴邃的後軍蔡秀成迷路沒來,裴邃隻好帶兵撤回。另外一支隊伍去攻打北魏的淮陽,北魏派行台酈道元、都督河間王琛去救壽陽,派安樂王鑒去救淮陽。安樂王鑒是詮的兒子。
北魏西道行台元修義得了風疾,沒法指揮軍隊。壬申日,北魏任命尚書左仆射齊王蕭寶寅為西道行台大都督,率領各路將領去討伐莫折念生。
宋穎秘密向吐穀渾王伏連籌求救,伏連籌親自帶兵來救涼州,於菩提棄城逃跑,被伏連籌追上殺了。城裡的百姓越天安等人又推舉宋穎當刺史。
河間王琛的軍隊到了西硤石,解了渦陽之圍,收複了荊山據點。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和他交戰,被琛打敗。冬天,十月戊寅日,裴邃、元樹攻打北魏的建陵城,把城打下來了。辛巳日,又拿下曲木,掃虜將軍彭寶孫攻下了琅邪。
北魏營州城裡的百姓劉安定、就德興抓住刺史李仲遵,占據城池造反。城裡另一個百姓王惡兒殺了劉安定,向朝廷投降;就德興往東逃跑,還自稱燕王。
胡琛派他的將領宿勤明達去攻打豳州、夏州、北華州,壬午日,北魏派都督北海王顥率領各路將領去討伐宿勤明達。北海王顥是詳的兒子。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普通五年公元524年)八至十月的史事,將北魏的崩塌與梁朝的試探性北伐交織呈現,字裡行間充滿亂世的混亂與暗流湧動的野心,其中各方勢力的選擇與博弈,深刻揭示了政權興衰的關鍵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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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的“急救無效”:改革遲到與權威崩塌
六鎮政策的“亡羊補牢”與徹底失效:當東西部敕勒皆叛、六鎮儘反時,北魏朝廷才倉促下詔“諸州鎮軍貫非有罪配隸者皆免為民”“改鎮為州”,試圖用李崇、廣陽王深早已提出的方案挽救危局。但此時的改革已如“渴而穿井”——叛亂者早已不再相信朝廷的承諾,酈道元“撫慰六鎮”的使命因“六鎮已儘叛”而落空。這種“危機倒逼改革卻為時已晚”的困境,印證了一個規律:製度糾錯的最佳時機是矛盾未激化時,等到全麵失控再行動,任何政策都隻會被視為軟弱的妥協。
元義的“權宜安撫”與階層裂痕的擴大:元義為籠絡人心,用“代來寒人”為傳詔、提拔山偉為尚書郎,這種表麵上的“階層流動”,實則是對北方舊族的敷衍。北魏遷都洛陽後,“代人遷洛者多為選部所抑”的問題積弊已久,元義的臨時舉措既未觸及“選官不公”的根本,又引發中原士族的不滿,反而加劇了“代北集團”與“洛陽集團”的對立。山偉因“稱義德美”而被提拔,更凸顯出北魏官場“媚上者得勢”的病態生態,進一步瓦解了官僚體係的公信力。
軍事潰敗背後的“戰略短視”與“將星凋零”
李苗的“奇策”與元誌的“庸戰”:李苗提出“堅壁勿戰+襲其後路”的戰術,精準抓住了莫折念生“糧少利速戰”的弱點,堪稱平定隴東叛亂的良策。但元誌卻在隴口與天生硬拚,最終“兵敗東保岐州”,暴露了北魏將領“隻知正麵硬剛,不懂戰術變通”的普遍缺陷。這種“將從中禦”與“將領無能”的疊加,使得北魏在平叛中屢屢喪失主動權——即便有李苗這樣的智將,也難以扭轉整體的軍事頹勢。
秀容爾朱氏的崛起:地方豪強的“亂世機遇”:爾朱榮平定南秀容叛亂,展現出與北魏官軍截然不同的戰鬥力。其家族“畜牧蕃息”的經濟基礎、代勤“拔箭不究”的仁厚積累、榮“神機明決,禦眾嚴整”的個人能力,共同構成了崛起的資本。更關鍵的是,爾朱榮“散資財、招驍勇”,吸納侯景、司馬子如等豪傑,已顯露出“割據稱雄”的野心。北魏朝廷對這樣的地方勢力既依賴又忌憚,卻無力掌控,最終為“河陰之變”埋下伏筆。這揭示了亂世的生存法則:當中央權威崩塌,擁有私人武裝與經濟實力的地方豪強,將成為左右局勢的新力量。
梁朝的“試探性北伐”:機遇與局限並存
裴邃的“閃電戰”與南朝的“實力瓶頸”:裴邃襲壽陽“斬關而入,克其外郭”,展現了南朝軍隊的機動性與戰鬥力;成景俊拔童城、趙景悅圍荊山,形成多點出擊的態勢,顯然是趁北魏內亂的“撿漏”之舉。但裴邃因“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而退兵,暴露出南朝軍隊“協同能力不足”的老問題;王神念被河間王琛擊敗,則證明北魏雖亂,邊防力量仍未完全瓦解。梁朝的北伐始終停留在“邊境拉鋸”層麵,缺乏徹底摧毀北魏防線的實力與決心,反映出南朝“偏安心態”下的戰略保守——既想獲利,又不願承擔過大風險。
南北博弈的“細節隱喻”:北魏用蕭寶寅南齊宗室)討莫折念生,梁朝用裴邃北方南遷士族)攻壽陽,這種“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安排,暗含南北政權對“降將”“僑民”資源的爭奪。蕭寶寅的“賣力平叛”與裴邃的“北伐建功”,本質都是在新政權中證明自身價值,卻也折射出南北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複雜糾纏。
“叛亂常態化”下的社會失序
從“六鎮”到“遍地烽火”的失控:劉安定、就德興據營州反,胡琛遣將攻三州,莫折念生持續東進,叛亂已從邊疆蔓延至內地,從軍事反抗演變為“稱王稱帝”就德興稱燕王)的政權割據。這標誌著北魏的統治秩序徹底解體——地方官或被擒殺李仲遵),或需借外力自保宋穎求吐穀渾救援),中央對地方的控製力幾乎歸零。當“叛亂”成為常態,普通民眾要麼依附叛軍,要麼投靠豪強,國家的凝聚力已蕩然無存。
吐穀渾的“介入”:邊疆勢力的“趁勢而起”:吐穀渾王伏連籌救涼州、斬於菩提,看似幫助北魏平叛,實則是借機擴大影響力。這種“第三方勢力”的介入,表明北魏的邊疆危機已超越“內部矛盾”,演變為多股力量角逐的複雜局麵。對吐穀渾而言,北魏的衰落是其拓展生存空間的機遇,這也印證了“大國衰落必然引發周邊勢力重新洗牌”的曆史規律。
結語:亂世的“加速度”與無人能擋的崩塌
這三個月的曆史,最顯著的特征是“失控的加速度”——北魏的改革越滯後,叛亂蔓延越快;官軍越無能,地方豪強越崛起;中央越虛弱,外部勢力梁朝、吐穀渾)越活躍。元義的敷衍安撫、元誌的軍事潰敗、爾朱榮的暗中積蓄、裴邃的試探出擊,共同推動著北魏走向深淵。
其中最深刻的啟示在於:政權的權威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旦第一塊倒下六鎮之亂),後續的崩塌會以幾何速度進行。當朝廷失去公信力、軍隊失去戰鬥力、民眾失去歸屬感,即便是局部的叛亂,也會演變為全局性的崩潰。而此時的梁朝雖看似得利,卻因自身的局限無法抓住機遇,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北方陷入更大的混亂——這或許就是亂世的殘酷本質:沒有真正的贏家,隻有在崩塌中尋找生機的掙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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