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又派將軍元昭等率領五萬人去救渦陽,先頭部隊到了駝澗,離渦陽還有四十裡。陳慶之想主動出擊迎戰,韋放覺得北魏的前鋒肯定都是精銳輕騎兵,不如先彆打,等他們靠近了再說。陳慶之卻說:“魏軍遠道而來,早就累得夠嗆,而且他們離我們這麼遠,肯定想不到我們會突然進攻,趁他們還沒完全集結,得先挫挫他們的銳氣。要是你們都害怕,我陳慶之就單獨帶著人去收拾他們。”於是他就帶著手下二百騎兵衝上去進攻,還真把魏軍打敗了,這下魏軍都嚇懵了。陳慶之打完回來,就和各位將領一起把營地連起來,繼續向前推進,背靠著渦陽城和魏軍對峙。從春天一直到冬天,打了幾十上百場仗,將士們都疲憊不堪。聽說魏軍打算在梁軍後方修築營壘,曹仲宗等人擔心被前後夾擊,就商量著要撤軍。陳慶之拿著符節站在軍營門口說:“咱們一起來到這兒,都一年了,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現在你們一個個都沒了鬥誌,就想著往後撤,這哪是想建功立業,簡直就是一群隻想搶劫的烏合之眾!我聽說把軍隊置於絕境,才能找到生路;等敵人全部集結好了,咱們再跟他們乾一場。要是你們真打算撤兵,我這兒可有皇帝的密令,今天誰敢違抗,我就按密令處置他!”曹仲宗等人這才不敢撤了。
魏軍修了十三座營壘,想借此控製梁軍。陳慶之帶著士兵夜裡悄悄出發,嘴裡銜著枚防止出聲),一舉攻下了四座營壘,渦陽城主王緯嚇得趕緊請求投降。韋放挑了三十多個投降的人,讓他們分彆去給魏軍其他營壘報信,陳慶之則把俘虜和斬殺敵人的首級陳列出來,帶著士兵擂鼓呐喊著隨後跟進,魏軍剩下的九座營壘一下子全崩潰了,梁軍乘勝追擊,魏軍幾乎被俘虜和斬殺殆儘,屍體把渦水都堵住了,投降的城中男女有三萬多口。
蕭寶寅在涇州吃了敗仗後,有人勸他回洛陽向朝廷請罪,也有人說不如留在關中,立功贖罪。行台都令史河間人馮景說:“帶著軍隊不回去,這罪可就大了。”蕭寶寅沒聽他的。他自己想想,這些年帶兵出征,花了國家多少錢,結果一下子全敗光了,心裡越想越不安;北魏朝廷對他也起了疑心。
中尉酈道元,一直以嚴厲果決出名。司州牧汝南王元悅有個寵愛的人叫丘念,這家夥仗著元悅的勢力,專權放肆。酈道元直接把丘念抓起來關進了監獄。元悅向胡太後求情,太後下令赦免丘念,酈道元卻直接把人給殺了,還趁機彈劾元悅。
當時蕭寶寅造反的跡象已經很明顯了,元悅就上奏,讓酈道元去當關右大使。蕭寶寅聽說後,覺得這是衝著自己來的,害怕極了。長安城裡一些輕浮的年輕人又鼓動他起兵造反。蕭寶寅就去問河東的柳楷,柳楷說:“大王您可是齊明帝的兒子,天下人都對您有所期待,現在起兵,正合大家的心意。而且有謠言說‘鸞生十子九子,一子不關中亂。’這‘亂’其實就是‘治’的意思,大王您命中注定要治理關中,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酈道元走到陰盤驛的時候,蕭寶寅派他的將領郭子恢去把酈道元給殺了,還把屍體收斂起來埋葬,然後上表說酈道元是被亂賊殺害的。他又另外上表為自己辯解,說是被楊椿父子誣陷的。
蕭寶寅的行台郎中武功人蘇湛,當時生病在家躺著。蕭寶寅讓蘇湛姨母的兒子、開府屬天水人薑儉去勸蘇湛,說:“元略受蕭衍的指使,想把咱們都除掉。酈道元這次來,肯定沒安好心。我不能就這麼坐著等死,現在得為自己打算,不能再當北魏的臣子了。不管是死是活,是榮是辱,我都想跟你一起。”蘇湛聽了,放聲大哭。薑儉趕忙製止他,說:“你這是乾啥!”蘇湛說:“我們一家老小眼看就要因為這事全完了,我怎麼能不哭!”哭了好幾十聲,才慢慢對薑儉說:“你替我告訴齊王蕭寶寅),大王本來就像走投無路的鳥,是朝廷給了他機會,讓他有了今天的榮華富貴。趕上國家有難,他不但不能儘忠報答,反而想趁著這個機會,聽信那些沒見識的路人的話,帶著一群殘兵敗將守著關中,還想謀取皇位。現在北魏雖然沒以前厲害了,但天命還沒改變,而且大王對百姓也沒什麼恩情,我隻看到他要失敗,沒看出他能成功,我蘇湛不能因為大王連累一家老小都被殺。”蕭寶寅又派人對蘇湛說:“我這是為了保命,不得不這麼做,之前沒跟你說,是怕你阻攔我的計劃。”蘇湛說:“一般謀劃大事,得找天下奇才一起乾,現在你卻隻跟長安城裡那些賭徒商量,這能成功才有鬼了!我擔心你家裡很快就會長滿荊棘意思是大禍臨頭),希望你能放我回老家,讓我能病死,到地下見我的祖先。”蕭寶寅一直很看重蘇湛,也知道他不會為自己所用,就放他回武功了。
甲寅日,蕭寶寅自稱齊帝,改年號為隆緒,赦免了他管轄範圍內的罪犯,還任命了一堆官員。都督長史毛遐,是毛鴻賓的哥哥,他和毛鴻賓在馬祗柵率領氐、羌族人起兵,反抗蕭寶寅;蕭寶寅派大將軍盧祖遷去攻打他們,結果盧祖遷被毛遐殺了。蕭寶寅當時正在南郊舉行祭祀儀式,即位的典禮還沒結束,就聽說戰敗的消息,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連隊伍都來不及整頓,就狼狽地跑回去了。他任命薑儉為尚書左丞,把他當成心腹。文安人周惠達之前是蕭寶寅的使者,當時正在洛陽,相關部門想抓他,周惠達就逃回了長安。蕭寶寅任命周惠達為光祿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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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王蕭讚聽說蕭寶寅造反,害怕得趕緊逃跑,往白鹿山方向跑,跑到河橋的時候,被人抓住了。北魏皇帝知道他沒參與造反,就把他放了,還安慰了他。行台郎封偉伯等人和關中的豪傑商量著起兵殺掉蕭寶寅,結果事情泄露,都被殺了。
北魏任命尚書仆射長孫稚為行台,去討伐蕭寶寅。
正平的百姓薛鳳賢造反了,他的同族人薛修義也在河東聚集人馬,分彆占據了鹽池,還攻打包圍了蒲阪,和東邊西邊的反賊相互呼應,響應蕭寶寅。朝廷下詔讓都督宗正珍孫去討伐他們。
十一月丁卯日,梁朝任命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鎮守渦陽。戊辰日,把渦陽設置為西徐州。
葛榮從春天到冬天一直包圍著北魏的信都,冀州刺史元孚激勵將士們,日夜堅守。糧食吃完了,外麵又沒人來救援,己醜日,信都城被攻陷;葛榮抓住了元孚,把城裡的百姓都趕出去,結果凍死了十分之六七。元孚的哥哥元佑是防城都督,葛榮把將士們召集起來,討論要不要殺元孚兄弟。元孚兄弟各自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爭著替對方去死,都督潘紹等幾百人,都給葛榮磕頭,請求殺了自己,留刺史一條命。葛榮說:“這些人都是北魏的忠臣義士啊。”於是和元孚一起被關押的五百人都被赦免了。
北魏任命源子邕為冀州刺史,讓他帶兵去討伐葛榮;裴衍上奏請求一起去,朝廷同意了。源子邕上書說:“要是裴衍去,我就請求留下;要是我去,就請留下裴衍;要是非得讓我們一起去,失敗就在眼前。”朝廷沒答應。十二月戊申日,他們行軍到陽平東北漳水拐彎的地方,葛榮率領十萬大軍攻擊他們,源子邕和裴衍都戰敗身亡。
相州的官員和百姓聽說冀州已經淪陷,源子邕等人也戰敗了,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性命難保。相州刺史恒農人李神卻鎮定自若,安撫激勵將士們,大家齊心協力,葛榮派出全部精銳攻打,始終沒能攻克相州。
秦州的百姓駱超殺了杜粲,向北魏請求投降。
【內核解讀】
大通元年公元527年)末至次年,南北朝的軍事與政治格局發生劇烈震蕩:南朝梁將陳慶之以少勝多,在渦陽創下軍事奇跡;北魏蕭寶寅關中叛亂,加速了王朝的分裂;葛榮勢力持續擴張,北方陷入更深的混亂。這段曆史中,個體的軍事才華與政權的製度性腐朽形成尖銳對比,揭示出亂世中“偶然勝利”與“必然崩潰”的曆史邏輯。
渦陽之戰:陳慶之的軍事天才與梁朝的戰略局限
陳慶之在渦陽的勝利,堪稱冷兵器時代的經典戰例,其背後是超越時代的軍事思維與堅定意誌的結合。當北魏元昭率五萬援軍進至駝澗時,陳慶之拒絕韋放“待其來至”的保守建議,以“疲敵未集,須挫其氣”為由,率二百騎奔襲破敵,既打擊了魏軍士氣,又鞏固了梁軍信心。這種“以奇勝正”的戰術,打破了“眾寡懸殊必守不攻”的常規思維,展現出對戰場心理的精準把握。
更為關鍵的是,在“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導致將士疲弊、曹仲宗等欲撤軍之際,陳慶之以“置兵死地而後生”的決絕態度,杖節軍門怒斥退縮者,甚至以“密敕”震懾眾人,最終穩定軍心。這種“敢戰、能戰、善戰”的特質,使其在後續作戰中再創奇跡——夜襲陷四城,利用降者瓦解魏軍心理,最終“九城皆潰,屍咽渦水”,徹底擊潰北魏軍團。
但這場勝利未能改變梁朝的戰略保守性。陳慶之的輝煌更多源於個人能力,而非梁朝軍事體係的優勢:曹仲宗等將領的“無鬥心”、韋放的“穩健過度”,反襯出南朝將領群體的普遍平庸。梁朝既未乘渦陽大捷北上,也未整合軍力擴大戰果,僅“以渦陽置西徐州”,將勝利局限於邊境郡縣的調整,再次暴露其“偏安心態”的根深蒂固。陳慶之的天才,終究難以彌補南朝整體戰略的短視。
蕭寶寅叛亂:北魏宗室的絕望與製度的絕症
蕭寶寅在關中的叛亂,是北魏統治體係潰爛的必然結果,而非個體野心的偶然爆發。這位“齊明帝子”投魏後雖獲榮寵,卻在“出師累年,糜費不貲”後陷入困境:涇州大敗讓其“內不自安”,朝廷的猜忌“魏朝亦疑之”)與酈道元的“關右大使”任命被解讀為“取己”),使其意識到“坐受死亡”的危機。
叛亂過程中,北魏的製度性缺陷暴露無遺:
忠奸不分的決策層:胡太後對汝南王悅嬖人丘念的縱容,反襯出對酈道元“嚴猛”的排斥,朝廷綱紀蕩然無存;
官僚體係的分裂:蕭寶寅的謀逆雖有柳楷等投機者支持,卻遭蘇湛等有識之士反對。蘇湛“百口今屠滅”的悲歎與“魏德雖衰,天命未改”的判斷,揭示出北魏雖失人心,卻仍有士大夫堅守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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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體係的瓦解:毛遐、毛鴻賓兄弟率氐羌兵反抗,顯示北魏對地方部族的控製力已喪失,關中成為各方勢力角逐的真空地帶。
蕭寶寅“自稱齊帝”的鬨劇僅維持數月,但其意義重大:它標誌著北魏宗室的大規模離心,打破了“鮮卑拓跋氏”對核心權力的壟斷。此後,爾朱榮、高歡等非宗室勢力的崛起,實以蕭寶寅的叛亂為前奏——當宗室都能叛立,北魏的統治合法性便徹底崩塌。
葛榮擴張與北魏的“死亡加速度”
與南朝的局部勝利、關中的叛亂相比,葛榮在河北的擴張更具毀滅性。其圍困信都“自春及冬”,最終攻陷城池,冀州刺史元孚雖“帥勵將士”,卻因“糧儲既竭,外無救援”而敗。值得注意的是,葛榮對元孚兄弟及潘紹等“忠臣義士”的赦免,展現出超越北魏朝廷的政治手腕——通過分化對手、吸納人心,葛榮的“齊”政權已具備割據王朝的雛形。
源子邕與裴衍的全軍覆沒,則宣告北魏中央軍的徹底失敗。魏主強令二人同行,無視“逼使同行,敗在旦夕”的警告,暴露了中樞對軍事規律的無知。相州刺史李神雖“誌氣自若”守住鄴城,卻無法改變“冀州已陷,子邕敗死”的整體頹勢。此時的北魏,如同被白蟻蛀空的大廈,僅剩表麵的完整,任何輕微的震動都可能引發坍塌。
亂世中的人性抉擇:忠誠與投機的博弈
這段曆史中的個體選擇,構成了亂世的多棱鏡:
蘇湛的“守節”:麵對舊主蕭寶寅的拉攏,蘇湛以“不能以百口為王族滅”拒絕,既體現士大夫的底線,也反映出對北魏仍存的一絲期望。其“願賜骸骨歸鄉裡”的請求,是亂世中知識分子的無奈自保;
酈道元的“剛直”:雖因嚴猛得罪權貴,仍堅持斬殺丘念、彈劾汝南王悅,最終遭蕭寶寅殺害。他的死,象征著北魏法治的徹底消亡——當正直者因履職而死,腐敗者因權貴而免,這個政權已無藥可救;
陳慶之的“擔當”:在眾將退縮時挺身而出,以“杖節軍門”的決絕扭轉戰局。其“置兵死地”的勇氣與“銜枚夜襲”的智謀,展現出亂世中“英雄造時勢”的可能性,卻也反襯出時勢的殘酷——唯有如此極端的個性,才能在腐朽的體係中創造奇跡。
結語:偶然勝利與必然崩潰的曆史辯證法
大通年間的這段曆史,深刻揭示了“個體能力”與“製度環境”的複雜關係:陳慶之的天才可以贏得一場戰役,卻無法挽救梁朝的戰略保守;蕭寶寅的叛亂加速了北魏的崩潰,卻無法建立新的秩序;葛榮的擴張雖猛,卻因缺乏製度建設而注定短暫。
北魏的滅亡是“製度絕症”的必然結果——從朝廷的忠奸不辨到軍隊的賞罰不明,從宗室的離心離德到地方的割據自立,其崩潰早已寫入基因;梁朝的局限則在於“結構性短視”,雖有偶發的軍事勝利,卻始終缺乏統一全國的決心與體係支撐。
這段曆史留給後世的啟示在於:真正的強大從來不是靠一兩位名將的輝煌,而是靠製度的韌性、決策的理性與人心的凝聚。當這些要素缺失,即便是渦陽之戰的奇跡,也不過是亂世中的曇花一現;而當製度徹底腐朽,任何試圖挽救的努力如元孚的堅守),都隻能延緩而無法阻止崩潰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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