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榮還是堅持要遷都,皇帝也沒辦法違背他的意思。都官尚書元諶堅決反對,覺得不能遷都,爾朱榮生氣地說:“這跟你有啥關係,你還這麼固執!你可彆忘了河陰那場事兒。”元諶說:“天下的事就該讓天下人一起討論,你怎麼能用河陰的殘酷事兒來嚇唬我!我元諶是國家宗室,官居要職,活著要是沒啥貢獻,死了又有啥損失!就算今天腦袋被打碎、腸子流出來,我也不怕!”爾朱榮氣得不行,想治元諶的罪,爾朱世隆極力勸阻,這才作罷。看到這場景的人都嚇得不行,可元諶卻神色自如。過了幾天,皇帝和爾朱榮一起登高,看到宮殿雄偉壯麗,樹木排列整齊,爾朱榮就感歎說:“我之前太糊塗了,居然有遷都北方的想法,現在看到皇宮這麼氣派,再仔細想想元尚書說的話,覺得他說得太對了,遷都這事兒確實不能乾。”於是就打消了遷都的念頭。元諶是元謐的哥哥。
癸卯日,北魏任命江陽王元繼為太師,北海王元顥為太傅;光祿大夫李延寔為太保,賜爵濮陽王;並州刺史元天穆為太尉,賜爵上黨王;前侍中楊椿為司徒;車騎大將軍穆紹為司空,兼領尚書令,進爵頓丘王;雍州刺史長孫稚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賜爵馮翊王;殿中尚書元諶為尚書右仆射,賜爵魏郡王;金紫光祿大夫廣陵王元恭加儀同三司;其他一下子從平民變得顯貴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李延寔是李衝的兒子,因為是皇帝舅舅的緣故,得以破格提拔。
徐紇的弟弟徐獻伯是北海太守,徐季產是青州長史,徐紇派人通知他們,兩人都帶著家屬逃走了,和徐紇一起逃到泰山。鄭儼和他堂兄滎陽太守鄭仲明商量占據滎陽起兵,結果被部下殺了。
丁未日,朝廷下詔解除內外戒嚴。
北魏郢州刺史元顯達請求投降,梁武帝下詔讓郢州刺史元樹去迎接他,夏侯夔也從楚城趕去會合,之後就留下來鎮守。把北魏的郢州改為北司州,任命夏侯夔為刺史,兼管司州事務。夏侯夔進攻毛城,逼近新蔡;豫州刺史夏侯亶包圍南頓,攻打陳項;北魏行台源子恭率兵抵抗。
庚戌日,北魏賜給爾朱榮的兒子爾朱義羅梁郡王的爵位。
柔然頭兵可汗多次向北魏進貢,北魏下詔,頭兵可汗朝拜時不用自稱名字,上書也不用稱臣。
北魏汝南王元悅和東道行台臨淮王元彧聽說了河陰之亂,都跑來投奔梁朝。在這之前,投降梁朝的北魏人都把北魏的官職稱為偽職,隻有元彧上表時還自稱北魏臨淮王;梁武帝也體諒他一向高雅質樸,沒有責備他。北魏北海王元顥本來要去相州,走到汲郡,聽說葛榮向南進犯,又得知爾朱榮殘暴橫行,就暗中琢磨著怎麼自保,磨磨蹭蹭不往前走了。他讓自己的舅舅殷州刺史範遵代管相州事務,代替之前的刺史李神守衛鄴城。行台甄密察覺到元顥有不軌的心思,就和其他人一起廢掉範遵,又推舉李神代理州事,還派兵去迎接元顥,同時觀察他的動靜。元顥知道後,帶著身邊的人來投奔梁朝。甄密是甄琛的堂弟。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荊州刺史李誌都帶著全州投降了梁朝。
五月丁巳朔日,北魏加封爾朱榮為北道大行台。任命尚書右仆射元羅為東道大使,光祿勳元欣為副手,去各地巡查,對官員進行升降任免,可以先處理事情,之後再上報。元欣是元羽的兒子。
爾朱榮到明光殿去拜見北魏皇帝,為河橋發生的事再次向皇帝謝罪,還發誓以後絕無二心。皇帝親自起身扶他起來,也向爾朱榮發誓,表示對他沒有疑心。爾朱榮很高興,就要了酒來喝,結果喝得酩酊大醉。皇帝想趁機殺了他,身邊的人苦苦勸阻,這才作罷,接著讓人用床把爾朱榮抬到中常侍省。爾朱榮半夜才醒過來,然後一直到天亮都沒睡著,從這以後,他再也不在皇宮裡過夜了。
爾朱榮的女兒之前是肅宗的嬪,爾朱榮想讓敬宗立她為皇後,皇帝有點猶豫沒決定,給事黃門侍郎祖瑩說:“以前晉文公在秦國的時候,懷嬴侍奉他;有些事雖然違背常規,但符合大義,陛下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皇帝就聽從了他的建議,爾朱榮心裡特彆高興。爾朱榮舉止輕佻,喜歡騎馬射箭,每次入朝拜見皇帝,也不乾彆的,就喜歡玩上馬下馬的遊戲;在西林園設宴射箭的時候,他總是請皇後出來觀看,還把王公、妃主都召集到一起。每次看到天子射中目標,他就自己手舞足蹈地歡呼,將相卿士們也都跟著一起舞動,連妃主們也免不了跟著揮揮袖子。等到酒喝得差不多,大家都有點上頭的時候,他就會一本正經地坐著唱胡人的歌;天黑了宴會結束回家,他就和身邊的人手拉手,腳踏著地,唱著《回波樂》離開。他性格非常嚴厲暴躁,喜怒無常,刀、槊、弓、箭從不離手,每次心裡有氣或者看誰不順眼,抬手就打就射,身邊的人整天都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哪天就死了。有一次,他看到兩個小和尚騎著一匹馬,就命令他們互相碰撞,直到力氣用儘動不了,又讓旁邊的人用他們的頭互相撞擊,直到把人撞死才罷休。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辛酉日,爾朱榮要回晉陽,皇帝在邙山北麵為他餞行。爾朱榮讓元天穆進入洛陽,加封元天穆為侍中、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任命行台郎中桑乾人朱瑞為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朝廷的重要官職,都安排自己的心腹擔任。
丙寅日,北魏皇帝下詔:“孝昌年間以來,凡是有冤屈卻沒地方申訴的人,都到華林東門集合,我會親自處理你們的事情。”當時剛經曆戰亂,倉庫裡糧食空虛,於是開始下詔:“交八千石糧食的人賜散侯爵位,普通百姓交五百石糧食的可以獲得做官的資格,和尚則授予本州統及郡縣維那的職位。”
爾朱榮向洛陽進軍的時候,派他的都督樊子鵠去攻打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台酈惲堅決抵抗,不服從。乙亥日,樊子鵠攻下平陽,殺了崔元珍和酈惲。崔元珍是崔挺的堂弟。
將軍曹義宗包圍了北魏的荊州,築堰堵水灌城,水離城牆頂隻有幾板高了。當時北魏正麵臨很多麻煩事,沒辦法救援,城裡糧食也吃完了,刺史王羆煮了粥,和將士們一起平分著吃。每次出戰,他都不穿鎧甲,仰頭對著天大喊:“荊州城是孝文皇帝設置的,上天要是不保佑國家,就讓箭射中我的額頭;不然的話,我王羆一定能打敗敵人!”就這樣過了三年,前後打了很多仗,他也沒受傷。癸未日,北魏任命中軍將軍費穆為都督南征諸軍事,帶兵去救援荊州。
北魏臨淮王元彧聽說北魏皇帝的皇位已經確定,就以母親年老為由,請求回到北魏,言辭非常懇切。梁武帝愛惜他的才華,但又不能違背他的意願,六月丁亥日,送元彧回去。北魏任命元彧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加儀同三司。
【內核解讀】
河陰之變的血色尚未褪去,北魏朝堂已陷入新的混亂。爾朱榮的鐵腕統治與孝莊帝的隱忍周旋、士族的抗爭與軍閥的專橫、疆域的分裂與人心的離散,共同構成了這幅動蕩畫卷。這段曆史揭示了一個殘酷現實:暴力可以摧毀舊秩序,卻無法自動建立新秩序,而權力真空期的每一次妥協,都可能醞釀著更深的危機。
遷都之爭:舊秩序慣性與軍閥意誌的碰撞
爾朱榮堅持遷都晉陽的提議,本質是想將北魏的政治中心遷移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徹底擺脫洛陽士族的影響。這一提議遭到元諶的激烈反對,這位宗室大臣以“天下事當與天下論之”相抗,甚至直言“碎首流腸亦無所懼”,展現出北魏殘餘士族的骨氣。
元諶的抗爭之所以能奏效,並非因為爾朱榮的退讓,而是洛陽作為北魏都城的“象征意義”仍在——當孝莊帝與爾朱榮登高望見“宮闕壯麗,列樹成行”時,爾朱榮意識到:這座城市承載著北魏的統治合法性,摧毀它容易,重建認同卻難。最終放棄遷都,反映出軍閥權力的局限性:即便手握兵權,也無法完全無視傳統與人心。
但這種“妥協”是表麵的。爾朱榮雖未遷都,卻通過任命元天穆為“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朱瑞為“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將洛陽的軍政機要牢牢掌控在親信手中。北魏朝廷淪為“晉陽遙控”的傀儡,元諶的抗爭不過是為舊秩序爭取了短暫的喘息,卻改變不了權力格局的本質。
權力重構的荒誕:暴貴者的狂歡與士族的凋零
河陰之變後,北魏的官製體係經曆了一場粗暴的“大換血”。江陽王繼為太師、元天穆為太尉、爾朱榮之子義羅封梁郡王……“起家暴貴者不可勝數”,這些驟登高位者多為爾朱榮的親信或宗室傀儡,與傳統的“九品中正製”選官體係徹底割裂。
這種“權力狂歡”暴露了軍閥統治的短視:
打破規則易,建立規則難:爾朱榮用屠殺清除了異己,卻無法憑空創造合格的官僚隊伍。李延寔因“帝舅”身份“超拜”太保,這種任人唯親的操作,讓北魏官場淪為“關係場”,行政效率進一步癱瘓;
合法性危機加劇:當“入粟八千石賜爵散侯”“沙門輸糧授官”成為選官捷徑,傳統士族的“清貴”被徹底顛覆。這種“金錢換爵位”的政策,雖暫時緩解了財政危機,卻讓北魏的統治根基更加脆弱——連“爵位”都可交易,朝廷的權威何在?
相比之下,徐紇、鄭儼的逃亡與死亡,象征著胡太後舊黨的徹底覆滅。但取而代之的並非“清明政治”,而是爾朱氏集團的“新腐敗”,這種換湯不換藥的權力更迭,讓百姓對北魏的最後一點期待也化為泡影。
孝莊帝與爾朱榮的暗戰:傀儡皇帝的生存智慧
孝莊帝元攸在爾朱榮的陰影下,展現出複雜的生存策略。他既對爾朱榮“重謝河橋之事”做出回應,“誓言無複貳心”,又在爾朱榮醉酒時動過殺心;既接受爾朱榮之女為後即便她曾是肅宗嬪),又在細節中保持帝王的尊嚴。
這場“暗戰”的關鍵節點,是爾朱榮“不複禁中宿矣”的警覺。河陰之變中,爾朱榮能輕易弑殺宗室、屠戮百官,卻在麵對一個“示弱”的皇帝時,滋生出莫名的忌憚。這種忌憚源於權力的悖論:他需要孝莊帝作為“北魏正統”的象征,卻又害怕這位皇帝積蓄力量反噬自己。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爾朱榮的“輕脫”與“殘暴”形成鮮明對比:入朝時“唯戲上下馬”,宴射時“自起舞叫”“唱虜歌”,展現出邊鎮軍閥的粗鄙;而對待沙彌“令相觸至死”的殘酷,又暴露其統治的暴力本質。這種矛盾的性格,讓他既無法融入洛陽的漢化體係,又無法建立新的統治範式,最終隻能依賴“刀槊弓矢”維係權威——這恰恰是其權力脆弱性的體現。
疆域分裂與外部勢力的滲透:北魏的解體加速
河陰之變不僅動搖了北魏的中樞,更引發了地方勢力的連鎖反應:
宗室叛逃:汝南王悅、臨淮王彧、北海王顥等宗室紛紛南奔梁朝,他們的投降不僅削弱了北魏的合法性,更讓梁朝獲得了“招撫魏室”的政治資本;
地方割據:元顯達、元世俊、李誌等刺史“舉州來降”,反映出北魏地方官對中央的徹底失望。梁朝趁機將魏郢州改為北司州,夏侯夔、夏侯亶等將領北伐攻城,進一步蠶食北魏疆域;
邊鎮失控:曹義宗圍魏荊州三年,北魏因“多難不能救”,王羆雖苦苦支撐,卻難掩朝廷對邊疆的失控。費穆的南征雖晚來,卻已無法扭轉“疆土日蹙”的頹勢。
這些變化印證了一個事實:北魏的統治體係已從核心到邊緣全麵瓦解。爾朱榮的軍事優勢隻能控製少數重鎮,卻無法阻止地方勢力的叛離與外部勢力的介入。此時的北魏,與其說是一個王朝,不如說是由爾朱氏、梁朝、葛榮、萬俟醜奴等多方勢力分割的“破碎地帶”。
結語:暴力統治的悖論與曆史的慣性
河陰之變後的北魏,陷入“暴力建立權威—權威因暴力瓦解”的惡性循環。爾朱榮用屠殺震懾了反對者,卻也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孝莊帝的隱忍為自己爭取了時間,卻無法改變“傀儡”的本質;士族的抗爭保留了傳統的火種,卻難以抵擋軍閥的鐵蹄。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啟示在於:權力的合法性不能僅靠暴力維係,而需要製度、文化與人心的支撐。爾朱榮的失敗,正在於他誤以為“河陰之役”的恐怖可以換來長久的服從,卻忽視了洛陽作為“漢化中心”的象征意義,低估了士族對傳統的堅守,更沒能建立一套替代舊體係的新製度。
當臨淮王彧“以母老求還”時,梁武帝“惜其才而不能違”,這種“禮送敵臣”的舉動,與爾朱榮的屠殺形成鮮明對比,也暗示了未來的走向:北方的混亂為南方提供了機遇,而北魏的解體,不過是更大分裂的開始。曆史的慣性總是如此:舊秩序的崩塌必然伴隨陣痛,而新秩序的建立,往往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喜歡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請大家收藏:()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