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將軍賀拔勝和爾朱榮的黨羽田怡等人聽說爾朱榮死了,趕忙跑到爾朱榮家裡。當時宮殿門還沒加強戒備,田怡等人商量著馬上攻打宮門,賀拔勝阻止他們說:“天子既然乾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有防備,咱們人少,可不能這麼輕率!隻要能出城,再想彆的辦法。”田怡這才作罷。等到爾朱世隆逃跑的時候,賀拔勝就沒跟著走,皇帝對他的做法很讚賞。朱瑞雖然是被爾朱榮重用的人,但在朝廷裡處事比較得當,皇帝對他也不錯,所以朱瑞跟著爾朱世隆逃跑,半路上又逃了回來。
爾朱榮向來厚待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爾朱榮一死,司馬子如從宮裡衝出來,跑到爾朱榮家,顧不上自己家,就跟著爾朱榮的妻兒逃出城。爾朱世隆當時就想往北跑,司馬子如說:“用兵打仗講究個兵不厭詐,現在天下亂哄哄的,大家都隻看誰拳頭硬。在這個時候,可不能示弱。要是急著往北跑,恐怕身邊就會出變故。不如分兵守住河橋,再把軍隊開回京城,打他們個出其不意,說不定能成功。就算達不到咱們想要的結果,也能顯示咱們還有餘力,讓天下人害怕咱們的強大,不敢背叛離散。”爾朱世隆聽從了他的建議。己亥日,他們攻打河橋,抓住了奚毅等人,把他們殺了,占據了北中城。北魏朝廷非常害怕,派前華陽太守段育去安撫勸諭,爾朱世隆把段育斬首示眾。
北魏任命雍州刺史爾朱天光為侍中、儀同三司,任命司空楊津為都督並、肆等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並州刺史,兼任尚書令、北道大行台,負責籌劃治理黃河、汾水一帶的事務。
爾朱榮進洛陽的時候,把高敖曹帶在身邊,關在駝牛署。爾朱榮死後,皇帝召見高敖曹,對他進行慰勞勉勵。高敖曹的哥哥高乾從東冀州快馬趕到洛陽,皇帝任命高乾為河北大使,高敖曹為直閣將軍,讓他們回去,召集家鄉的人作為朝廷內外的呼應和後援。皇帝親自在河橋為他們送行,舉著酒杯指著河水說:“你們兄弟是冀州的豪傑,能讓士兵們為你們效死力。京城要是有變故,希望你們能在黃河邊揚起塵土,作為呼應。”高乾流著淚接受詔令,高敖曹則拔劍起舞,發誓以死報效。
冬季,十月癸卯初一,爾朱世隆派爾朱拂律歸率領一千名胡族騎兵,都穿著白色的衣服,來到洛陽城下,索要太原王爾朱榮)的屍體。皇帝登上大夏門觀望,派主書牛法尚去對他們說:“太原王沒有善始善終,暗中謀劃叛逆,王法不講私情,已經依法處置。罪責隻在爾朱榮一人身上,其他人都不再追究。你們要是投降,官職爵位照舊。”爾朱拂律歸說:“我們跟著太原王入朝,卻突然遭受這樣的冤屈殘害,現在實在不忍心空手回去。隻希望能得到太原王的屍體,這樣不管是生是死,我們都沒有遺憾了。”說著就痛哭流涕,悲傷得不能自已,那些胡族騎兵也都跟著大哭,哭聲震動了整個城邑。皇帝聽了也覺得很傷感,派侍中朱瑞帶著鐵券去賜給爾朱世隆。爾朱世隆對朱瑞說:“太原王的功勞頂天立地,一片赤誠報效國家,長樂王北魏皇帝元子攸)不顧信義誓言,無故加以殺害。今天這兩行鐵字指鐵券),怎麼能讓人相信!我要為太原王報仇,絕對沒有投降的道理!”朱瑞回去,把這些話告訴皇帝,皇帝馬上拿出庫裡的財物放在城西門外,招募敢死之士去討伐爾朱世隆,一天就招募到一萬人,和爾朱拂律歸等人在城外交戰。爾朱拂律歸等人在軍旅中長大,洛陽的人不熟悉戰鬥,所以多次交戰都沒能取勝。甲辰日,朝廷任命前車騎大將軍李叔仁為大都督,率領眾人討伐爾朱世隆。
戊申日,皇子出生,朝廷大赦天下。任命中書令魏蘭根兼任尚書左仆射,擔任河北行台,定州、相州、殷州都聽從魏蘭根的指揮調度。
爾朱氏的軍隊還在洛陽城下,皇帝召集大臣們廣泛商議對策,大臣們都驚慌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通直散騎常侍李苗猛地站起身,抖了抖衣服說:“現在這些小賊竟敢如此冒犯朝廷,朝廷麵臨著意想不到的危險,這正是忠臣烈士為國家儘忠的時候。我雖然沒什麼武藝,但請讓我帶領一隊人馬,為陛下直接去截斷河橋。”城陽王元徽、高道穆都覺得這個辦法好,皇帝同意了。乙卯日,李苗招募人手,從馬渚上遊乘船趁夜順流而下,在距離河橋幾裡的地方,放火燒毀河橋,很快就到了橋邊。在南岸的爾朱氏軍隊看到火光,爭著往橋北跑。不一會兒橋就斷了,淹死的人很多。李苗帶著一百來人停在小沙洲上等待南岸官軍的支援,可是官軍一直沒來。爾朱氏的軍隊就過來攻擊他們,李苗身邊的人都死光了,李苗投水而死。皇帝對他的死很痛惜,追贈他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河陽侯,諡號為忠烈。爾朱世隆也收兵向北逃走了。丙辰日,朝廷下詔讓行台源子恭率領一萬步兵和騎兵從西路出發,楊昱率領招募的八千士兵從東路出發去討伐爾朱世隆。源子恭仍然鎮守太行丹穀,修築堡壘進行防禦。爾朱世隆到了建州,建州刺史陸希質關閉城門堅守。爾朱世隆攻破城池,把城裡的人殺得一個不剩,以此發泄憤怒,隻有陸希質逃走了,才免於一死。朝廷下詔任命前東荊州刺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任尚書左仆射、西道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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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東徐州刺史廣牧人斛斯椿向來依附爾朱榮,爾朱榮一死,斛斯椿很害怕。聽說汝南王元悅在邊境上,就率領部下棄州投奔元悅。元悅任命斛斯椿為侍中、大將軍、司空,封靈丘郡公,又讓他擔任大行台前驅都督。
汾州刺史爾朱兆聽說爾朱榮死了,從汾州率領騎兵占據晉陽;爾朱世隆到了長子,爾朱兆前來會合,壬申日,他們一起推舉太原太守、代理並州事務的長廣王元曄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明。元曄是元英弟弟的兒子。他們任命爾朱兆為大將軍,晉爵為王;爾朱世隆為尚書令,賜爵樂平王,加任太傅、司州牧。又任命爾朱榮的堂弟爾朱度律為太尉,賜爵常山王;爾朱世隆的哥哥天柱長史爾朱彥伯為侍中;徐州刺史爾朱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任尚書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爾朱仲遠也起兵向洛陽進發。
【內核解讀】
中大通二年公元530年)秋冬:刺殺後的權力真空與爾朱氏的反撲——北魏解體的加速器。爾朱榮之死並未帶來和平,反而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引發了更激烈的權力混戰。孝莊帝的短暫勝利,很快被爾朱氏的瘋狂反撲吞噬;朝臣的搖擺、地方的割據、軍事的潰敗,共同將北魏推向了“名存實亡”的邊緣。這段曆史證明:打破舊秩序易,建立新秩序難,尤其當支撐新秩序的力量尚未形成時,刺殺隻會加速混亂的到來。
朝堂的分裂與博弈:從“站隊”到“自保”的眾生相
爾朱榮死後,洛陽朝堂立刻分化為幾股勢力,每個人的選擇都折射出亂世的生存邏輯:
賀拔勝的“理性觀望”堪稱軍閥中的清醒者。當田怡等欲“即攻門”報複時,他果斷阻止:“天子既行大事,必當有備,吾等眾少,何可輕爾!”這種克製並非忠誠於孝莊帝,而是基於實力對比的務實判斷——在局勢未明時,貿然行動隻會自取滅亡。後來他“不從世隆”,轉而獲得孝莊帝嘉獎,展現了亂世中“審時度勢”的生存智慧。
司馬子如的“軍閥邏輯”則主導了爾朱氏的反撲策略。他勸阻爾朱世隆“亟北走”,主張“分兵守河橋,還軍向京師”,理由是“不可以弱示人”。這種“以力服人”的思維,正是爾朱氏集團的核心價值觀——他們不懂政治妥協,隻相信軍事威懾。攻占河橋、斬殺段育的舉動,徹底斷絕了與朝廷和解的可能,將衝突推向了“非生即死”的境地。
文官集團的“無能與恐懼”暴露了北魏治理體係的癱瘓。當爾朱氏兵臨城下,群臣“皆恇懼,不知所出”,唯有李苗挺身而出,願“徑斷河橋”。這位文官的悲壯犧牲“左右皆儘,苗赴水死”),反襯出多數朝臣的苟且——他們既不敢支持孝莊帝對抗軍閥,又無力阻止爾朱氏的暴行,隻能在混亂中等待命運的裁決。
孝莊帝的“被動應對”則儘顯弱勢君主的無奈。他試圖用“鐵券”安撫爾朱世隆,用“募敢死之士”倉促應戰,甚至寄望於高敖曹兄弟“河上一揚塵”的外援。這些舉措看似積極,實則暴露了他“無兵無將、無錢無糧”的窘境——沒有自己的核心武裝,任何政治智慧都隻是空談。
爾朱氏的反撲:從“複仇”到“另立皇帝”的升級
爾朱世隆與爾朱兆的反擊,並非簡單的“為爾朱榮報仇”,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權力重置”:
輿論戰先行,搶占道德高地。爾朱拂律歸帶“白服胡騎”索屍,用“哀不自勝”的慟哭煽動情緒,將爾朱榮塑造成“赤心奉國卻遭冤殺”的受害者,孝莊帝則成了“枉加屠害”的背信者。這種悲情敘事,成功爭取到部分邊鎮勢力的同情,為後續軍事行動鋪平了道路。
軍事打擊精準,直擊洛陽軟肋。爾朱氏深知洛陽“不習戰鬥”的弱點,先攻河橋斷其外援,再以騎兵優勢壓製“募士”,讓孝莊帝的“一日得萬人”淪為笑談。李苗“焚河橋”的壯烈,雖暫時阻滯了攻勢,卻無法改變“洛陽兵弱”的現實——北魏的中央軍早已在爾朱榮時代被邊緣化,根本無力對抗邊鎮鐵騎。
政治升級致命,另立皇帝徹底否定孝莊帝合法性。爾朱兆與爾朱世隆在長子擁立長廣王曄,改元建明,這步棋堪稱“釜底抽薪”——通過建立“平行政權”,將孝莊帝打成“弑逆之君”,讓天下人“擇主而事”。這種操作,徹底撕碎了北魏“大一統”的假象,為後續分裂埋下伏筆。
爾朱仲遠“起兵向洛陽”、斛斯椿“棄州歸汝南王悅”,這些地方勢力的反應,印證了“另立皇帝”策略的效果——當中央權威喪失,“誰有兵誰就能立皇帝”成為新規則,北魏的法理正統徹底崩塌。
孝莊帝的失策:贏了刺殺,輸了全局
孝莊帝雖成功刺殺爾朱榮,卻在後續應對中犯下一係列致命錯誤,最終葬送了勝利果實:
未能安撫中間派,錯失穩定局勢的機會。朱瑞“善處朝廷之間”,本可成為拉攏對象,卻因孝莊帝未能及時表態而“中道逃還”;賀拔勝的觀望態度,本是爭取軍閥中立的契機,卻未得到實質性安撫。這些失誤導致朝廷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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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爾朱氏的反撲準備不足,過度依賴“道義優勢”。他以為“罪止榮身,餘皆不問”的赦免能瓦解敵人,卻不懂軍閥隻認實力不認法理;他寄望於“河北大使”高乾兄弟的外援,卻未意識到河北早已是爾朱氏的勢力範圍。這種“以文治武”的幻想,在亂世中注定破滅。
軍事部署混亂,暴露了對戰爭的無知。李叔仁“屢戰不克”,源子恭“築壘防守”,這些被動防禦既無法擊退爾朱氏,又消耗了僅有的資源。反觀爾朱氏,從河橋之戰到另立皇帝,每一步都目標明確、行動果斷,雙方的軍事素養差距懸殊。
地方勢力的“投機遊戲”:亂世中的“選擇題”
這段時間的地方勢力,將“投機”二字演繹到極致,加速了北魏的解體:
斛斯椿的“棄州歸悅”,是地方官“擇強而事”的典型。他本依附爾朱榮,榮死後果斷投奔汝南王悅,還獲得“侍中、大將軍”的高位。這種“有奶便是娘”的態度,反映出地方豪強對“北魏”這麵旗幟的徹底拋棄。
陸希質的“閉城拒守”,則是少數“忠於朝廷”的抵抗,卻以“城中人無遺類”的慘劇收場。這種“抵抗即毀滅”的結局,讓更多地方官選擇“不抵抗”,加速了爾朱氏的擴張。
高乾兄弟的“虛與委蛇”,則暴露了“河北豪傑”的務實。他們接受孝莊帝的任命,卻未必真心效力——在爾朱氏與朝廷的夾縫中,保存家族實力才是首要目標。孝莊帝“舉酒指水”的托付,最終隻會淪為空談。
結語:刺殺是終點,也是起點——北魏的“死亡加速度”
爾朱榮之死,是北魏末年的重要轉折點:它終結了“爾朱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舊格局,卻未能開啟“孝莊帝重建權威”的新局麵,反而讓北方陷入“無主混戰”的狀態。
爾朱氏的反撲、孝莊帝的失策、地方的割據,共同構成了北魏的“死亡加速度”。當長廣王曄在長子稱帝,當爾朱仲遠逼近洛陽,當高歡在信都厲兵秣馬,這個曾經統一北方的王朝,已經名存實亡。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教訓在於:政治變革需要“破”與“立”的平衡。孝莊帝隻完成了“破”刺殺爾朱榮),卻未能“立”建立新秩序、凝聚新力量),最終被舊秩序的殘餘力量反噬。而真正的“新力量”——高歡、宇文泰等,此時仍在幕後觀望,等待著收拾殘局的時機。北魏的葬禮,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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