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高歡在信都起兵,爾朱世隆知道司馬子如和高歡有交情,就把司馬子如從侍中、驃騎大將軍的職位上調出,去做南岐州刺史。高歡進入洛陽後,召回司馬子如,任命他為大行台尚書,讓他早晚在自己身邊,參與軍國大事的謀劃。廣州刺史廣寧人韓賢,向來和高歡關係很好,高歡進入洛陽後,凡是爾朱氏所任命的官職爵位,按例都被削奪,隻有韓賢的官職依舊保留。
朝廷任命前禦史中尉樊子鵠兼任尚書左仆射,擔任東南道大行台,和徐州刺史杜德一起追擊爾朱仲遠,爾朱仲遠已經逃出邊境,於是他們轉而在譙城攻打元樹。
丞相高歡征召賀拔嶽為冀州刺史,賀拔嶽害怕高歡,打算單人匹馬入朝。行台右丞薛孝通勸賀拔嶽說:“高王憑借幾千鮮卑兵打敗了爾朱氏百萬大軍,確實很難抵擋。但是那些將領中,有的原本地位就在他之上,有的和他地位相當,他們低頭服從高歡,隻是形勢所迫,不得已罷了。現在這些人有的在京城,有的占據州鎮,高王要是除掉他們,就會失去人心,留下他們又會成為心腹大患。而且爾朱兆雖然戰敗逃走,但還在並州,高王既要對內安撫各路英雄,又要對外抵禦強敵,怎麼能離開他的根據地,來和您爭奪關中之地呢!如今關中的豪傑都心向您,願意為您效力。您以華山為城牆,黃河為護城河,前進可以兼並崤山以東,後退可以封鎖函穀關,為什麼要束手就擒,受製於他人呢!”話還沒說完,賀拔嶽就握住薛孝通的手說:“您說得太對了。”於是用謙遜的言辭寫了奏疏,拒絕接受征召。
壬辰日,丞相高歡回到鄴城,把爾朱度律、爾朱天光送到洛陽,將他們斬首。
五月丙申日,北魏孝武帝在門下外省用毒酒害死節閔帝,下詔讓百官參加喪禮,用特殊的禮儀安葬他。
任命沛郡王元欣為太師,趙郡王元諶為太保,南陽王元寶炬為太尉,長孫稚為太傅。元寶炬是元愉的兒子。丞相高歡堅決推辭天柱大將軍的職位,戊戌日,皇帝答應了他。己酉日,任命清河王元亶為司徒。
侍中河南人高隆之,本來是徐家的養子,丞相高歡認他做弟弟,他倚仗高歡的勢力,對公卿們傲慢無禮,南陽王元寶炬打了他,說:“你這個兵痞竟敢如此!”孝武帝因為高歡的緣故,在六月丁犯日,把元寶炬貶為驃騎大將軍,讓他回到王府。
孝武帝為了避開廣平武穆王的名諱,把武懷皇帝的諡號改為孝莊皇帝,廟號敬宗。
秋季,七月庚子日,北魏又任命南陽王元寶炬為太尉。
壬寅日,北魏丞相高歡帶兵進入滏口,大都督庫狄乾進入井陘,攻打爾朱兆。庚戌日,孝武帝派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高隆之率領十萬步兵和騎兵,到太原與丞相高歡會合,順便任命高隆之為丞相軍司。高歡在武鄉駐軍,爾朱兆在晉陽大肆搶掠後,向北逃到秀容。並州被平定。高歡認為晉陽四麵都有險塞,於是修建大丞相府,居住在此。
北魏夏州遷到青州的百姓郭遷占據青州造反,刺史元嶷棄城逃走。朝廷下詔讓行台侯景等人前去討伐,攻下青州城,郭遷前來投奔梁朝。北魏東南道大行台樊子鵠在譙城圍攻元樹,分兵奪取了蒙縣等五座城池,斷絕了元樹的援兵之路。元樹請求率領部眾回到南方,把土地還給北魏,樊子鵠等人答應了他,並與他立下誓約。元樹的部眾剛走出一半,樊子鵠就發起攻擊,擒獲元樹和譙州刺史朱文開,得勝而歸。羊侃行軍到官竹,聽說元樹戰敗,就返回了。九月,元樹被押到洛陽,過了一段時間,他又想逃到南方,北魏人把他殺了。
乙巳日,任命司空袁昂兼任尚書令。
冬季,十一月丁酉日,冬至,孝武帝到圜丘祭祀。
甲辰日,北魏殺掉安定王元朗、東海王元曄。己酉日,任命汝南王元悅為侍中、大司馬。
北魏安葬靈太後胡氏。
梁武帝聽說北魏局勢已經穩定,十二月庚辰日,再次任命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
孝武帝因為汝南王元悅和皇室關係親近,地位尊崇,在丁亥日將他殺害。
北魏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興;但因為與太宗的年號相同,又改年號為永熙。
孝武帝娶丞相高歡的女兒為皇後,命令太常卿李元忠到晉陽去送聘禮。高歡和他一起宴飲,談到過去的事情,李元忠說:“以前舉起義旗的時候,熱熱鬨鬨的,可近來冷冷清清,都沒人過問了。”高歡拍手笑著說:“就是這個人逼我起兵的。”李元忠開玩笑說:“要是不給我個侍中的官職,我就再去找個舉義旗的地方。”高歡說:“舉義旗不愁找不到地方,隻是怕遇不到像您這樣的老人家了。”李元忠說:“就因為難遇到您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沒走。”說著就捋著高歡的胡須大笑。高歡明白他的深意,對他十分敬重。
爾朱兆逃到秀容後,派兵分彆把守險要關隘,不時出來搶劫。北魏丞相高歡揚言要討伐他,軍隊多次出發又停止,爾朱兆就放鬆了警惕。高歡估計他年初會舉行宴會,就派都督竇泰率領精銳騎兵迅速出擊,一天一夜行軍三百裡,高歡自己則率領大軍緊跟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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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核解讀】
中大通四年公元532年):高歡的權力棋局與北魏的終局暗流。當高歡在晉陽築起大丞相府,北魏的命運已被這位權臣徹底改寫。從清算爾朱殘餘到布局關隴,從朝堂製衡到軍事威懾,高歡以鐵腕與智謀編織起一張覆蓋北方的權力網絡。而孝武帝的隱忍、宇文泰的蟄伏、梁朝的隔岸觀火,共同構成了這幅亂世畫卷的複雜底色。這段曆史,既是高歡“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巔峰演繹,也是北魏王朝走向分裂的倒計時。
清算與懷柔:高歡的“權力淨化術”
高歡進入洛陽後的首要任務,是通過“精準打擊+選擇性包容”清除舊勢力,同時構建新的權力核心。
對爾朱餘孽的“斬草除根”:高歡將爾朱度律、天光押回洛陽斬首,隨後鴆殺節閔帝元恭,又陸續誅殺安定王元朗、東海王元曄、汝南王元悅。這一係列操作絕非簡單的暴力宣泄,而是係統性的合法性重構:節閔帝由爾朱氏所立,元朗、元曄是權力過渡的“臨時道具”,元悅則因“屬近地尊”威脅孝武帝的正統性。高歡用殺戮抹去所有與爾朱氏相關的“皇權符號”,讓自己擁立的孝武帝成為唯一合法君主。即便對節閔帝“葬用殊禮”,也不過是掩蓋血腥的政治作秀。
對親信舊部的“破格恩寵”:與冷酷清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歡對司馬子如、韓賢等“自己人”極儘優待:司馬子如從南岐州刺史被火速召回,任大行台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韓賢作為爾朱氏舊官,卻在“諸爾朱所除官爵例皆削奪”時獨獲豁免。這種“雙重標準”暴露了高歡的實用主義邏輯:權力的核心不是道德評判,而是“是否為己所用”。他通過特殊優待向天下傳遞信號——依附高歡者,即便有汙點也能得重用。
對潛在對手的“柔性製衡”:麵對賀拔嶽拒不入朝的行為,高歡選擇暫時容忍。薛孝通“華山為城,黃河為塹”的勸說點醒了賀拔嶽,也讓高歡意識到關隴的複雜性:此時他的重心在中原,若強行征討賀拔嶽,可能陷入兩線作戰。高歡的“妥協”並非軟弱,而是戰略隱忍——他默許賀拔嶽暫掌關隴,卻埋下日後宇文泰崛起的隱患。這種“先穩定中原,再圖西向”的布局,顯示出高歡對全局的掌控力。
朝堂暗戰:孝武帝的傀儡困境與高歡的權臣智慧
北魏朝堂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孝武帝與高歡的拉鋸,暴露了“傀儡皇帝”與“實權權臣”的本質矛盾。
孝武帝的“象征性反抗”:南陽王寶炬毆打高隆之高歡的“義弟”),罵其“鎮兵何敢爾”,本質上是對高歡勢力的間接挑釁。但孝武帝最終“黜寶炬為驃騎大將軍”,用犧牲宗室的方式向高歡妥協。這種“敢怒不敢言”的狀態,折射出皇權的徹底虛化:皇帝連維護宗室尊嚴的能力都沒有,隻能淪為權臣意誌的執行者。而寶炬後來被複任太尉,不過是高歡“打一巴掌給顆糖”的控製術。
高歡的“權臣表演藝術”:高歡“固辭天柱大將軍”的舉動極具深意:爾朱榮正因這一頭銜過於招搖而遭忌被殺,高歡通過“謙讓”避免重蹈覆轍,同時保留大丞相、太師等實權職位。他與李元忠“捋須大笑”的互動更是高明——用“昔日建義,轟轟大樂”的戲言,將起兵奪權的野心包裝成“順勢而為”,既拉近了與功臣的距離,又弱化了“權臣”的刺眼標簽。這種“剛柔並濟”的表演,讓高歡的統治更具迷惑性。
禮製改革的“正統性塑造”:孝武帝改諡“武懷皇帝”為“孝莊皇帝”、改元“永興”又因與太宗重號而改“永熙”,這些操作看似皇帝自主決策,實則是高歡集團的合法性包裝。通過修正諡號、調整年號,高歡割裂北魏與爾朱氏的聯係,將自己塑造成“北魏正統的拯救者”。連“納歡女為後”的聯姻,也是用親情加固政治同盟,讓高氏與皇室的捆綁更緊密。
軍事布局:以晉陽為基,肅清殘餘
高歡的軍事行動始終服務於政治目標——鞏固核心根據地,清除最後威脅,為權力穩定築牢防線。
經營晉陽:打造“權力堡壘”。高歡平定並州後,“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將政治中心從洛陽遷至晉陽。這一決策極具戰略眼光:晉陽地勢險要,可控六鎮降戶,威懾關隴與山東,比洛陽更適合作為軍事大本營。高歡的“遷都”之舉,標誌著權力重心的實質性轉移——他要的不是洛陽的“虛位”,而是對北方軍事要地的絕對掌控。晉陽由此成為東魏北齊)的“龍興之地”,與宇文泰的長安形成長期對峙。
消滅爾朱兆:“疲敵戰術”的經典運用。麵對爾朱兆在秀容的“出入寇抄”,高歡采取“師出複止者數四”的疲敵策略,待其“意怠”後,派竇泰“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裡”,最終徹底擊潰對手。這種“先麻痹後突襲”的戰術,展現了高歡的軍事智慧:他深知爾朱兆“勇而無謀”,利用其急躁性格,以最小代價解決了最後的威脅。爾朱兆的覆滅,標誌著“爾朱時代”的徹底終結,也讓高歡得以全力應對關隴與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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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對峙:梁朝的錯失與北魏的南境收縮
南方梁朝的“不作為”與北魏的有限南攻,維持了南北格局的暫時平衡,卻暗藏力量消長的伏筆。
梁朝的“戰略短視”:梁武帝在“魏室已定”後,僅“複以太尉元法僧為郢州刺史”,對元樹在譙城的敗亡坐視不理。羊侃“行至官竹,聞樹敗而還”的消極,反映出梁朝對北方事務的無力乾預。此時北魏剛經曆大亂,本是南朝介入的最佳時機,但梁武帝沉迷佛事、內部矛盾重重,最終錯失改變南北力量對比的機會。
北魏南境的“務實收縮”:樊子鵠圍殲元樹於譙城,雖用“背約攻擊”的手段元樹請降卻遭突襲),卻肅清了梁朝在淮北的勢力。這種“不講信義”的操作,暴露了亂世中實力至上的法則:北魏此時需穩定內部,無意與梁朝大規模開戰,通過局部勝利鞏固南境即可。元樹的被殺,則徹底終結了梁朝在淮北的滲透企圖。
結語:分裂的伏筆與時代的轉向
中大通四年的北魏,在高歡的操控下呈現出“表麵統一”的假象。但孝武帝的隱忍、賀拔嶽宇文泰)的關隴割據、梁朝的隔岸觀火,已為北方的最終分裂埋下伏筆。
高歡的成功,在於他比爾朱氏更懂“權力平衡術”:用殺戮清除威脅,用恩寵凝聚核心,用妥協換取時間。但他的局限也在於此——過度依賴個人權威,未能建立穩固的製度,導致其死後東魏北齊)迅速陷入內鬥。
當高歡在晉陽大丞相府中規劃未來時,宇文泰已在關隴積蓄力量,孝武帝西奔的種子也已埋下。北魏的統一,不過是回光返照;東西魏的對峙,才是曆史的必然。這段曆史證明:亂世中的權力,從來都是實力與智謀的博弈,而真正的勝利者,往往是那些能在混亂中構建新秩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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