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四,從公元538年戊午年)到公元544年甲子年),共七年。
大同四年公元538年,戊午年)
年初,正月初一這天,出現了日食。
東魏碭郡抓到了一頭超級大的象,然後給送到了鄴城。正月初七,東魏宣布大赦天下,還改了年號,從原來的變成“元象”。
二月份,初九那天,梁武帝去親自耕種藉田。
東魏的大都督善無賀拔仁去攻打西魏的南汾州,西魏刺史韋子粲直接投降了,結果丞相宇文泰一生氣,把韋子粲整個家族都給滅了。東魏的大行台侯景等人在虎牢練兵,打算重新奪回河南的那些州,嚇得西魏的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直接棄城往西跑。侯景去攻打廣州,打了好幾十天,還沒打下來,聽說西魏救兵要來了,就召集將領們開會商量。行洛州事盧勇說他要去看看形勢,然後就帶著一百來號騎兵到了大隗山,正好碰到西魏的軍隊。當時天已經黑了,盧勇就在樹頂上插了好多幡旗,晚上又把騎兵分成十隊,吹著號角直接往前衝,抓住了西魏的儀同三司程華,還砍了儀同三司王征蠻,然後就撤回來了。廣州守將駱超一看這架勢,直接開城向東魏投降了,丞相高歡就讓盧勇管理廣州。這盧勇呢,是盧辯的堂弟。這麼一來,南汾、潁、豫、廣這四個州又回到東魏手裡了。
早年間,柔然的頭兵可汗剛回國的時候,對北魏那是畢恭畢敬,禮數周到。但到了永安年間以後,柔然在北方那是越來越牛,態度也開始傲慢起來,雖然使者還經常往來,但再也不稱自己是臣子了。頭兵可汗還去過洛陽,對中原文化那叫一個羨慕,回去就設置了侍中、黃門這些官職。後來得到了北魏汝陽王的典簽淳於覃,特彆寵信他,讓他當秘書監,掌管文書。等到東魏西魏一分裂,頭兵可汗就更囂張了,經常在邊境搞事情。西魏丞相宇文泰剛在關中建立新都,正忙著對付東邊呢,就想著通過聯姻安撫柔然,把舍人元翌的女兒封為化政公主,嫁給頭兵可汗的弟弟塔寒。又跟西魏皇帝說,把乙弗皇後廢了,娶頭兵可汗的女兒。二月十四,乙弗皇後被迫出家當尼姑,扶風王元孚去迎接頭兵可汗的女兒來當皇後。頭兵可汗就把東魏的使者元整給扣下了,也不派使者回訪。
三月初一,東魏丞相高歡因為沙苑之戰打輸了,主動請求解除大丞相的職務,皇帝下詔同意了。但沒過多久,又恢複了他的職位。
柔然把悼後送到西魏,送親隊伍那叫一個壯觀,有七百輛車、一萬匹馬、兩千頭駱駝。到了黑鹽池,碰上西魏派來的儀仗隊。柔然的營帳、坐席都是朝著東邊的,扶風王元孚就請悼後改成麵向南邊,悼後說:“我還沒見到西魏皇帝呢,我現在還是柔然的姑娘。西魏的儀仗朝南,我就朝東。”三月十六,西魏立鬱久閭氏為皇後。十七日,大赦天下,任命王盟為司徒。丞相宇文泰到長安朝見皇帝,然後又回到華州屯兵。
夏天,四月初一,東魏高歡到鄴城朝見;初三,回到晉陽。
五月十五,東魏派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梁朝訪問。
秋天,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去攻打淮南。
七月初九,因為東冶的刑徒李胤之得到了如來的舍利,梁武帝下詔大赦天下。
東魏的侯景、高敖曹等人把西魏的獨孤信圍困在金墉城,太師高歡帶著大軍隨後趕來。侯景把洛陽城裡城外的官府、寺廟、民房燒了個遍,剩下的也就十分之二三。西魏皇帝本來打算去洛陽祭拜祖先陵墓,正好獨孤信等人告急,就和丞相宇文泰一起往東趕,命令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佐太子元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帶著一千騎兵當先鋒。
八月初一,丞相宇文泰到了穀城,侯景等人想擺好陣勢等著他來。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非要帶著自己的部隊去打宇文泰的前鋒,侯景等人拚命阻攔也沒用。這貸文勇猛但太獨斷,不聽指揮,和可朱渾道元帶著一千騎兵就衝上去了。晚上,在孝水碰到李弼、達奚武。李弼讓士兵們大聲呼喊,拖著柴揚起塵土,貸文嚇得扭頭就跑,李弼追上去把他砍了,道元單槍匹馬才逃脫,他帶的兵全被俘虜,送到了恒農。
宇文泰進軍到瀍水東邊,侯景等人晚上就撤圍跑了。初二,宇文泰帶著輕騎兵追侯景追到黃河邊,侯景擺好陣勢,北邊靠著河橋,南邊連著邙山,和宇文泰乾了一仗。宇文泰的馬被流箭射中,受驚跑了,宇文泰直接摔在地上。東魏的兵追上來,宇文泰身邊的人全跑了,都督李穆趕緊下馬,用馬鞭抽著宇文泰的背罵道:“你這糊塗兵!你們主帥在哪,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追的人一看覺得他不是啥大人物,就沒管他過去了。李穆把自己的馬給宇文泰,兩人一起跑了。
西魏的兵緩過勁兒來,又反擊東魏的兵,把東魏兵打得大敗,東魏兵往北跑。京兆忠武公高敖曹,壓根沒把宇文泰放眼裡,大張旗鼓地立著旗幟去衝鋒,西魏集中全部精銳攻打他,他那一軍全沒了,高敖曹單人匹馬跑到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是高歡堂兄的兒子,和高敖曹有仇,死活不開城門。高敖曹仰頭大喊要繩子,也沒人理他,他拔刀砍門還沒砍穿,追兵就到了。高敖曹躲在橋下,追兵看到他的隨從拿著金腰帶,問高敖曹在哪,隨從指了指。高敖曹知道跑不了了,把頭一伸說:“來!給你個開國公當當。”追兵就把他腦袋砍了帶走。高歡聽說後,那叫一個痛心,把高永樂打了二百板子,追贈高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宇文泰懸賞殺高敖曹的人,說給布絹一萬段,結果一直到北周滅亡,都還沒給夠。西魏還殺了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人,俘虜了一萬五千個士兵,跳到黃河裡淹死的也有上萬人。當初,高歡因為萬俟普年紀大,對他特彆敬重,還親自扶他上馬。萬俟普的兒子萬俟洛摘下帽子磕頭說:“我願意拚死效力報答您的大恩。”到了邙山之戰,各路軍隊都往北過橋,隻有萬俟洛帶兵不動,對西魏人說:“萬俟受洛乾在這兒呢,有種就過來!”西魏人被他嚇住,就走了,高歡把他駐軍的地方命名為回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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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東魏和西魏擺的陣勢都特彆大,頭尾距離老遠,從早上打到下午,打了幾十回合,戰場上霧氣彌漫,兩邊誰也不知道對方啥情況。西魏的獨孤信、李遠在右邊,趙貴、怡峰在左邊,打得都不咋地;又不知道西魏皇帝和丞相宇文泰在哪,都扔下士兵先跑了。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人在後麵,看到獨孤信他們撤了,也跟著一起走。宇文泰沒辦法,隻好燒了營地回去,留下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城。
王思政下馬,拿著長槊左右橫掃,一下就能撂倒好幾個人。他衝得太深,跟著他的人全死了,自己也受了重傷,昏死過去。正好天黑了,敵人也收兵了。王思政每次打仗都穿破衣爛甲,敵人都不知道他是主帥,所以才逃過一劫。帳下督雷五安在戰場上哭著找王思政,正好王思政醒了,雷五安割下衣服給他包紮傷口,扶他上馬。折騰到半夜,才回到營地。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東魏與西魏在大同四年公元538年)的交鋒記載,堪稱南北朝時期“雙雄爭霸”的縮影,其中的政治博弈、軍事智慧與人性百態,至今仍能引發諸多思考:
軍事:勇氣與傲慢的生死博弈
邙山之戰中,西魏李弼以“曳柴揚塵”的疑兵之計擊潰東魏先鋒,展現了古代戰爭中“心理戰”的精妙——用最簡單的偽裝製造兵力假象,便能瓦解敵軍士氣。而東魏猛將高敖曹的結局,則是“傲慢致死”的典型:他仗著威名建旗蓋衝陣,既暴露了自身位置,也低估了西魏士兵的死戰之心,最終因仇家閉門不納而喪命。這恰好印證了“兵驕者滅”的古訓:戰場之上,勇氣需以謹慎為盾,輕敵則是最致命的破綻。
更耐人尋味的是混戰中的“信息盲區”:因“氛霧四塞”,東西魏軍隊首尾不能相顧,西魏獨孤信等將領因不知主帥位置而先行撤退,直接導致西魏潰敗。這揭示了古代戰爭的一大痛點——通訊不暢時,將領的判斷力與軍心凝聚力往往決定戰局走向,一場大霧竟能改寫勝負,足見戰爭的偶然性與殘酷性。
政治:和親背後的現實算計
西魏丞相宇文泰為穩定北方柔然,不惜廢黜乙弗後,迎娶柔然頭兵可汗之女,看似是“以婚姻換和平”,實則是夾縫中的無奈之舉。當時西魏定都關中,主力需應對東魏的軍事壓力,麵對柔然的“邊患”,無力雙線作戰,隻能以皇室婚姻為籌碼換取喘息。而柔然頭兵可汗的態度更顯“實用主義”:既接受西魏的和親,又扣留東魏使者,在兩大勢力間搖擺,儘顯遊牧政權“以利為先”的外交邏輯。
這種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正是乙弗後。她從皇後淪為尼姑,背後是權力對個人命運的碾壓——在王朝存續麵前,女性往往成為政治交易的工具,這段記載也側麵反映了南北朝時期女性在權力結構中的弱勢地位。
人性:忠誠與私怨的鮮明對照
戰場上的人性百態,在細節中暴露無遺:東魏高永樂因私怨拒絕為高敖曹開門,導致名將殞命,可見派係傾軋與個人恩怨足以動搖軍國大事;而西魏王思政“舉長槊橫擊,從者儘死仍死戰”,以及帳下督雷五安“哭求主帥”的忠誠,則展現了亂世中超越生死的袍澤之情。
更令人唏噓的是高歡的反應:得知高敖曹戰死,他“如喪肝膽”,卻隻杖責高永樂二百,並未嚴懲——這既體現了高敖曹對東魏的重要性,也暴露了門閥政治的局限:即便私怨誤國,隻要牽涉宗族勢力,懲戒也需“留有餘地”,這種“法外容情”恰恰埋下了政權內耗的隱患。
曆史的隱喻:分裂時代的生存邏輯
這段記載所處的“兩魏分裂”時期,本質是北魏末年權力真空後的必然結果。東魏依托河北、山東的富庶,西魏憑借關隴的險要,雙方以黃河為界反複拉鋸,戰爭成為常態。無論是侯景燒洛陽“存者什二三”,還是百姓在戰火中流離,都揭示了分裂對社會的毀滅性:文明成果在兵戈中湮滅,黎民百姓淪為爭奪的犧牲品。
而宇文泰與高歡的“複職”與“拉鋸”,則暗示了亂世中權力的脆弱性——即便如高歡般權傾朝野,也需以“請辭”試探皇權態度;宇文泰雖能憑借軍事勝利短暫占據優勢,卻始終無法徹底擊垮對手。這種“勢均力敵”的對峙,恰是南北朝長期分裂的注腳:沒有一方擁有絕對實力終結亂世,隻能在循環往複的戰爭中消耗彼此。
結語
這段曆史之所以耐人尋味,在於它沒有“非黑即白”的正邪對決,隻有在亂世中掙紮的政權、博弈的政客與求生的個體。從戰術到戰略,從忠誠到背叛,從聯姻到殺戮,每一個細節都在訴說:權力的遊戲從來殘酷,而曆史的推進,往往由無數偶然與必然交織而成。千年後的今天,我們依然能從這些刀光劍影中,讀懂人性的複雜與文明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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