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九年公元543年,癸亥年)
春天正月壬戌日,東魏宣布大赦天下,還把年號改成了武定。
東魏禦史中尉高仲密娶了吏部郎崔暹的妹妹,結果後來又把人家給甩了,就這麼著,兩人結下了梁子。高仲密選禦史的時候,好多都是他親戚老鄉,高澄知道後,就上奏讓重新選。崔暹正受高澄寵信呢,高仲密懷疑是崔暹在背後搞他,心裡那叫一個恨。高仲密後來的老婆李氏,又漂亮又聰明,高澄見了就喜歡上了,想對李氏動手動腳,李氏拚死不從,衣服都被扯爛了。李氏把這事告訴高仲密,高仲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沒多久,高仲密就被外派當北豫州刺史,然後他就偷偷謀劃著叛變。丞相高歡起了疑心,就派鎮城奚壽興掌管軍事,高仲密隻能管管民政。高仲密擺了桌酒席請奚壽興,埋伏了一群壯漢,把奚壽興給綁了。二月壬申日,高仲密帶著虎牢關叛變,向西魏投降了。西魏馬上任命高仲密為侍中、司徒。
高歡覺得高仲密叛變都是崔暹惹的禍,氣得要殺崔暹。高澄把崔暹藏起來,一個勁兒為他求情。高歡說:“我饒他一命,但得狠狠揍他一頓。”高澄這才把崔暹交出來,然後對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說:“你要是讓崔暹挨了揍,就彆再來見我。”陳元康跑去跟高歡說:“大王您正打算把天下交給大將軍高澄),大將軍連個崔暹都保不住,讓他挨揍,父子之間都這樣,那彆人還怎麼看!”高歡聽了,這才放過崔暹。
高季式當時在永安戍,高仲密派人給他通風報信。高季式知道後,趕緊跑去告訴高歡,但高歡對他還跟以前一樣。
西魏丞相宇文泰帶著各路大軍來接應高仲密,讓太子少傅李遠打前鋒,到了洛陽後,派開府儀同三司於謹去攻打柏穀,順利拿下。三月壬申日,開始圍攻河橋南城。東魏丞相高歡帶著十萬大軍趕到黃河北岸,宇文泰就把軍隊撤到瀍水邊上,還在上遊放了火船,想燒掉河橋。斛律金讓行台郎中張亮帶著一百多條小艇,上麵拴著長鎖鏈,等火船快到的時候,用釘子把火船釘住,然後拉著鎖鏈靠岸,河橋這才保住沒被燒掉。
高歡渡過黃河後,在邙山擺開陣勢,好幾天都沒進攻。宇文泰把輜重留在瀍曲,夜裡帶著部隊登上邙山,打算偷襲高歡。偵察騎兵報告高歡說:“敵人離這兒四十多裡,簡單吃了點乾糧就急急忙忙趕來了。”高歡不屑地說:“他們肯定得渴死!”於是擺好陣勢等著。戊申日黎明,宇文泰的軍隊和高歡的軍隊碰上了。東魏的彭樂帶著幾千騎兵在右邊包抄,直接衝向宇文泰軍隊的北邊,所到之處,魏軍紛紛潰敗,彭樂就這麼衝進了魏營。有人報告高歡說彭樂叛變了,高歡氣得不行。沒過一會兒,西北方向塵土飛揚,彭樂派來的人報告說打了勝仗,俘虜了西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詹事趙善以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東魏其他將領乘勝追擊,把西魏軍隊打得大敗,殺了三萬多人。
高歡讓彭樂去追宇文泰,宇文泰急得沒辦法,對彭樂說:“你不是彭樂嗎?傻小子!今天要是沒了我,明天還能有你嗎?還不趕緊回營,去拿你的金銀財寶!”彭樂聽了他的話,拿了宇文泰一袋子金帶就回來了,還跟高歡說:“黑獺宇文泰的小名)差點就死在我手裡啦,被嚇得魂都沒了!”高歡雖然高興他打了勝仗,但又氣他沒抓住宇文泰,讓彭樂趴在地上,親自揪著他的頭發,把他的頭往地上猛撞,還一個勁兒數落他沙苑之戰的失敗,舉著刀三次要砍下去,最後還是咬著牙忍了好久。彭樂說:“給我五千騎兵,我再去把他抓回來。”高歡罵道:“你剛才放走他,現在還說抓回來?”不過最後還是讓人拿了三千匹絹壓在彭樂背上,算是賞賜他。
第二天,雙方又接著打。宇文泰親自帶領中軍,中山公趙貴帶領左軍,領軍若乾惠等人帶領右軍。中軍和右軍聯合起來攻打東魏,把東魏打得大敗,東魏的步兵全被俘虜了。高歡的馬沒了,赫連陽順趕緊下馬,把自己的馬給高歡。高歡上馬就跑,身邊跟著七個步兵和騎兵。追兵快到的時候,親信都督尉興慶說:“大王快跑,我腰裡有一百支箭,足夠射死一百人。”高歡說:“要是這事成了,我讓你當懷州刺史;要是你死了,就用你的兒子。”尉興慶說:“我兒子還小,希望用我哥哥。”高歡答應了他。尉興慶奮力抵抗,箭射光了就戰死了。
東魏有個士兵逃到西魏這邊,把高歡的位置告訴了宇文泰。宇文泰就招募了三千個勇猛的士兵,都拿著短兵器,交給大都督賀拔勝,讓他去攻打高歡。賀拔勝在人群中認出了高歡,拿著長槊帶著十三個人就去追,追了好幾裡地,槊尖都快碰到高歡了,賀拔勝一邊追一邊喊:“賀六渾高歡的字),賀拔破胡賀拔勝的字)今天必殺你!”高歡嚇得差點背過氣去。這時候河州刺史劉洪徽從旁邊射箭,射中了賀拔勝的兩個騎兵,武衛將軍段韶射中了賀拔勝的馬,馬直接倒地死了。等賀拔勝換了備用馬,高歡已經跑遠了。賀拔勝歎氣說:“今天沒帶弓箭,這都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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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喊著一個人就衝進敵陣,敵人的刀槍亂砍,大家都以為他死定了,結果不一會兒他又揮著刀回來了。像這樣來回了好幾次,擋在耿令貴前麵的敵人死傷一片。耿令貴對身邊的人說:“我難道喜歡殺人嗎?作為一個壯士,要消滅敵人,不得不這樣。要是既殺不了敵人,又不被敵人傷到,那跟那些坐著不動的人有啥區彆!”
左軍趙貴等五個將領作戰失利,東魏軍隊又振作起來。宇文泰接著和東魏打,又輸了。正好天黑了,西魏軍隊就趕緊逃跑,東魏軍隊在後麵追。獨孤信、於謹收攏了一些逃散的士兵,從後麵襲擊東魏追兵,東魏追兵被驚擾,西魏各路軍隊這才得以保全。若乾惠夜裡帶兵撤退,東魏軍隊追上來。若乾惠不慌不忙下馬,讓廚師做飯,吃完飯對身邊的人說:“在長安死,在這兒死,有啥區彆?”然後豎起旗幟,吹響號角,慢慢收攏逃散的士兵往回走。東魏追的騎兵懷疑有埋伏,也不敢太靠近。宇文泰就這麼撤回關中,駐紮在渭水邊上。
高歡進軍到陝地,宇文泰派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人去抵擋。行台郎中封子繪對高歡說:“統一東西魏,就在今天了。以前魏太祖平定漢中,沒趁著勝利拿下巴、蜀,就是因為遲疑,後來後悔都來不及。希望大王彆再猶豫。”高歡覺得挺有道理,就召集將領們商量是進還是退。大家都覺得“野外都沒青草了,人馬又累又瘦,不能再遠追了。”陳元康說:“咱們和西魏爭雄這麼久了。現在好不容易打了個大勝仗,這是上天賜給咱們的機會,不能錯過,得乘勝追擊。”高歡說:“要是遇到伏兵,我怎麼應對?”陳元康說:“大王之前沙苑戰敗,他們都沒設伏;現在他們都敗成這樣了,哪還有心思設伏!要是就這麼放過他們不追,肯定會留下後患。”高歡不聽,隻派劉豐生帶著幾千騎兵去追宇文泰,自己就帶兵往東回去了。
宇文泰把王思政從玉壁召來,本來想讓他鎮守虎牢,還沒到宇文泰就戰敗了,於是讓他守恒農。王思政進城後,下令打開城門,自己解開衣服躺在那,還安慰鼓勵將士們,裝作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過了幾天,劉豐生帶兵到了城下,看到這情況,心裡害怕,不敢進攻,就帶兵回去了。王思政這才開始修城牆,建了望樓,開墾農田,儲備糧草,從這以後,恒農才有了防禦的準備。
宇文泰請求降自己的職,西魏皇帝沒答應。這場戰役,西魏各位將領大多沒立功,隻有耿令貴、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奮力作戰,功勞比較多。宇文泰想把雍、岐、北雍三個州封給他們,因為這三個州有好有差,就讓他們抽簽決定。還賜給王胡仁名叫王勇,耿令貴名叫耿豪,王文達名叫王信,以此表彰他們的功勞。然後,又在關隴地區大規模招募豪門大族子弟來擴充軍隊。
高仲密打算叛變的時候,偷偷派人去煽動冀州的豪傑,讓他們做內應。東魏派高隆之趕緊去安撫,冀州這才安定下來。高澄給高隆之寫密信說:“跟高仲密一起跑到西邊去的那些黨羽,應該把他們的家屬都抓起來,以儆效尤。”高隆之覺得已經下了安撫的旨意,按道理不能反悔,要是再去抓人,會讓老百姓覺得朝廷不講信用,萬一引起騷亂,損失可就大了。於是向丞相高歡彙報,這事就這麼算了。
梁朝任命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仆射。
夏天四月,林邑王攻打李賁,李賁的將領範修在九德把林邑王打敗了。
清水氐族酋長李鼠仁,趁著西魏戰敗,占據險要之地造反。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多次派兵攻打,都沒成功。丞相宇文泰派典簽天水人趙昶去勸降,各位酋長聚在一起商量,有的同意投降,有的不同意。不同意的那些人甚至想拿刀砍趙昶,趙昶麵不改色,說話語氣反而更嚴厲了。李鼠仁被他感動,就帶著大家一起投降了。氐族酋長梁道顯又叛變,宇文泰又派趙昶去勸降,成功後,把四十多個豪帥和他們的部落遷到華州,宇文泰就讓趙昶當都督,統領他們。
宇文泰派間諜偷偷進入虎牢,讓守將魏光堅守。侯景抓住了這個間諜,把信的內容改成“趕緊離開”,然後放間諜進城,魏光看了信,連夜就跑了。侯景抓住高仲密的妻子兒女送到鄴城,北豫州、洛州又重新回到東魏手裡。五月壬辰日,東魏因為收複虎牢,把死罪以下的囚犯都赦免了,就不赦高仲密一家。丞相高歡因為高乾有忠義功勳,高昂為國家戰死,高季式又事先自首,就為他們求情,免了他們的連坐之罪。高仲密的妻子李氏本來該判死刑,高澄穿著華麗的衣服去見她,說:“今天怎麼樣?”李氏沒說話,高澄就把她納為妾室。乙未日,任命侯景為司空。
秋天七月,西魏大赦天下。任命王盟為太傅,廣平王元讚為司空。八月乙醜日,東魏任命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東魏派兼散騎常侍李渾等人到梁朝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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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十一月甲午日,東魏皇帝到西山打獵;乙巳日,回到皇宮。高澄請求辭去侍中一職,東魏皇帝讓他弟弟並州刺史太原公高洋接替。丞相高歡在肆州北山修築長城,西起馬陵,東到土齙牽修了四十天完工。
西魏各個州郡的長官一起去拜見丞相宇文泰,宇文泰讓河北太守裴俠單獨站出來,對其他長官說:“裴俠清廉謹慎,一心奉公,是天下第一。要是有像裴俠這樣的人,可以站出來和他站一起!”大家都不吭聲,沒人敢站出來。宇文泰於是重重賞賜了裴俠,朝廷內外都很佩服,稱裴俠為“獨立君”。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大同九年公元543年)的曆史記載,生動展現了南北朝時期東魏與西魏北魏分裂後形成的兩個政權)之間的政治博弈與軍事衝突,其中蘊含的權力邏輯、人性掙紮與曆史啟示值得深入剖析:
權力漩渦中的人性百態:欲望與掙紮的交織
高澄的“權力放縱”與倫理崩壞:高澄作為東魏權臣高歡之子,其行為堪稱權力腐蝕人性的典型。他因覬覦高仲密之妻李氏的美色而強行逼迫,直接點燃了高仲密的叛降之火,暴露了門閥貴族對倫理綱常的漠視——在絕對權力麵前,欲望可以淩駕於政治穩定之上。更諷刺的是,高仲密叛降後,高澄竟在李氏“當死”之際將其納為己有,進一步凸顯了權力對道德的碾壓。
彭樂的“勇武與短視”:亂世武將的生存悖論。彭樂在邙山之戰中表現勇猛,卻因貪圖泰的“金寶”而放虎歸山。他的選擇折射出亂世武將的生存邏輯:在“勝者為王”的叢林法則中,眼前的利益往往比長遠的政治目標更具誘惑力。而高歡對他的處置“舉刃將下者三”卻最終賜絹),則暴露了統治者對“有用之才”的矛盾心態——既需依賴其勇武,又忌憚其失控。
賀拔勝的“錯失與宿命”:個人勇武難敵時勢。賀拔勝幾乎擒獲高歡,卻因“不執弓矢”而功敗垂成,其感歎“今日不執弓矢,天也!”充滿了對命運的無奈。這一細節揭示了戰爭的偶然性:即便個人能力超群,也可能因微小的疏忽或時運不濟而錯失全局,而這種偶然性往往會改寫曆史走向。
政治博弈的底層邏輯:信任與背叛的惡性循環
高仲密叛降:積怨與猜忌的總爆發。高仲密的叛降並非孤立事件,而是長期矛盾的激化:與崔暹的私怨、被高澄羞辱的憤恨、被高歡剝奪軍權的猜忌,多重因素疊加最終促使其倒向西魏。這反映了東魏政權內部的結構性問題——權臣家族高氏)與官僚集團如崔暹、高仲密)之間缺乏信任,權力分配的失衡必然導致離心力。
高隆之的“理性堅守”:亂世中的政治清醒。高澄欲“收仲密枝黨家屬”以儆效尤,高隆之卻以“示民不信”“恐致驚擾”為由反對,最終說服高歡作罷。這一決策展現了政治智慧:在動蕩時代,維護政權公信力有時比“嚴懲”更重要。高隆之的選擇避免了恐慌蔓延,也為東魏暫時穩定了內部秩序,反襯出高澄的年輕氣盛與政治短視。
軍事衝突中的戰略得失:決斷與遲疑的較量
邙山之戰的勝負轉折:細節決定戰局。西魏宇文泰黑獺)夜襲東魏營地,初期卻因彭樂的衝擊而潰敗;次日反擊雖一度得手,最終仍因兵力不濟而撤退。東魏方麵,斛律金用“長鎖釘火船”保住河橋,體現了軍事智慧;而彭樂放跑宇文泰、賀拔勝錯失高歡,則暴露了個人行為對全局的致命影響——亂世戰爭中,“人”的因素往往比戰術更關鍵。
高歡“不追窮寇”的爭議:保守與冒險的博弈。東魏大勝後,陳元康力主“乘勝追之”,認為宇文泰已無還手之力;高歡卻因忌憚伏兵而放棄,最終錯失統一東西魏的機會。這一決策反映了統治者的性格差異:高歡經曆過沙苑之敗,對風險的警惕壓倒了冒險的欲望;而陳元康的主張則更符合“趁勝追擊”的軍事常理。曆史證明,高歡的保守為西魏的複興留下了喘息空間,也為後來北周西魏繼承者)滅北齊東魏繼承者)埋下伏筆。
曆史啟示:亂世中的生存法則與文明微光
權力的雙刃劍:高氏父子的權力運作高歡的製衡之術、高澄的欲望膨脹)表明,權力既能凝聚力量,也能因濫用而瓦解內部;西魏宇文泰的“自貶”與廣募“關隴豪右”,則體現了另一種權力邏輯——通過自我約束與整合資源鞏固統治。
信任的脆弱性:從高仲密因猜忌而叛降,到高隆之為“示信於民”而止殺,可見亂世中“信任”是稀缺資源,既能維係政權穩定,也可能因一次背叛而徹底崩塌。
小人物的光芒:耿令貴“四入敵陣”的勇猛、尉興慶“矢儘而死”的忠誠、裴俠“清慎奉公”被稱“獨立君”,這些小人物的選擇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留下了人性的光輝與文明的火種,成為亂世中最動人的注腳。
這段曆史本質上是“分裂時代”的縮影:政權林立、戰亂頻發,權力與欲望主導著多數人的選擇,但人性中的理性、忠誠與堅守,仍在以微弱卻堅韌的方式影響著曆史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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