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十五,從公元545年乙醜年)到公元546年丙寅年),共二年。
大同十一年公元545年,乙醜年)
春天正月丙申日,東魏派兼散騎常侍李獎到梁朝訪問。
東魏儀同爾朱文暢跟丞相司馬任胄、都督鄭仲禮等人,打算趁著正月十五晚上大家看打簇戲的時候造反,殺掉丞相高歡,擁立爾朱文暢當老大。結果計劃泄露,這些人都被殺了。爾朱文暢是爾朱榮的兒子,他姐姐是北魏敬宗的皇後,鄭仲禮的姐姐大車,都是高歡的妾室,而且很受寵,所以他們兄弟倆沒被連坐。
高歡上書說:“並州是聚集軍器的地方,很多事都需要女工來做,請求建個宮殿安置那些被發配沒收的人口;另外,娶吐穀渾的女子,可以安撫他們。”丁未日,就修建了晉陽宮。二月庚申日,東魏皇帝納了吐穀渾可汗的堂妹做容華。
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酒泉人安諾盤陀出使突厥,這才開始和突厥有了往來。突厥本來是西方的一個小國,姓阿史那氏,世代居住在金山南邊,給柔然打鐵。到了他們的酋長土門當政時,突厥開始強大起來,還時不時侵犯西魏的西邊邊境。安諾盤陀到了突厥,突厥人都特彆高興,說:“大國的使者來了,咱們國家要興盛啦!”
三月乙未日,東魏丞相高歡到鄴城朝見皇帝,百官都到紫陌迎接。高歡握著崔暹的手,很是感激地說:“以前朝廷不是沒有執法的官員,可就是沒人願意去檢舉彈劾那些不法之事。中尉你儘心儘力為國家做事,也不害怕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搞得現在遠近都清正廉潔。戰場上衝鋒陷陣的人不少,但當官能像你這樣剛正不阿的,我到現在才見到。你這富貴是自己掙來的,我高歡父子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說完還賜給崔暹一匹好馬。崔暹拜謝的時候,馬受驚跑了,高歡趕緊親自上去拉住馬,把韁繩遞給崔暹。東魏皇帝在華林園設宴,讓高歡選朝廷裡公正耿直的人來勸酒。高歡走下台階,跪著說:“隻有崔暹一個人夠格,我還請求把我射箭得的賞賜一千段物品也賜給他。”高澄回去後,對崔暹說:“我都又敬畏又羨慕你,更彆說其他人了!”不過呢,崔暹這人心裡其實挺會耍些小心機的。以前,北魏高陽王元斌有個庶出的妹妹叫玉儀,家裡人都不把她當回事,她後來成了孫騰的歌妓,孫騰又把她給甩了。高澄在路上碰到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把她納為妾室,對她寵愛有加,還封她為琅邪公主。高澄對崔季舒說:“崔暹肯定會來直言勸諫,我已經想好怎麼應對他了。”等崔暹來彙報事情,高澄就不再給他好臉色。過了三天,崔暹懷裡揣著名片,故意掉在高澄麵前。高澄問:“你拿這個乾什麼?”崔暹假裝害怕地說:“我還沒機會去拜見公主呢。”高澄一聽特彆高興,拉著崔暹的胳膊,帶他進去見玉儀。崔季舒跟彆人說:“崔暹以前老怪我諂媚,在大將軍麵前,還總說我叔父該殺;沒想到他自己做起來,比我還過分。”
夏天五月甲辰日,東魏大赦天下。西魏的王盟去世了。
從晉朝以來,文章都爭著寫得華麗不實,西魏丞相宇文泰想改掉這個毛病。六月丁巳日,西魏皇帝祭祀太廟。宇文泰讓大行台度支尚書、領著作蘇綽寫了篇《大誥》,給大臣們看,告誡大家處理政事的道理,還規定“從現在起,文章都得按這個風格來寫。”
梁武帝派交州刺史楊瞟去討伐李賁,讓陳霸先當司馬,還命令定州刺史蕭勃到西江和楊瞟會合。蕭勃知道士兵們都害怕去那麼遠的地方打仗,就編了些理由想把楊瞟留下。楊瞟召集各位將領商量怎麼辦,陳霸先說:“交趾那幫人造反,罪魁禍首是宗室的人,結果攪得好幾個州都不得安寧,這麼多年都沒能把他們繩之以法。定州刺史就想圖眼前的安穩,根本不顧大局。您奉皇上的命令去討伐有罪之人,就應該把生死置之度外。怎麼能停滯不前,助長賊寇的威風,讓士兵們士氣低落呢!”說完就帶兵先出發了。楊瞟讓陳霸先當前鋒。到了交州,李賁帶著三萬人馬抵抗,在朱鳶被打敗,又在蘇曆江口吃了敗仗。李賁逃到嘉寧城,各路大軍就把城給圍住了。蕭勃是蕭昺的兒子。
西魏和柔然頭兵可汗商量一起出兵攻打東魏,丞相高歡很擔心,就派行台郎中杜弼去柔然,替世子高澄求婚。頭兵可汗說:“高王自己娶才行。”高歡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婁妃說:“這是國家大事,你彆猶豫了。”世子高澄和尉景也都勸他。高歡就派鎮南將軍慕容儼去柔然下聘禮,柔然公主就這麼定下來了。秋天八月,高歡親自到下館迎接。公主到了之後,婁妃主動讓出正室給公主住;高歡跪下來向婁妃拜謝,婁妃說:“你這樣會讓她察覺的,希望你跟我斷絕來往,彆再顧及我。”頭兵可汗派他弟弟禿突佳送女兒來,順便回訪;還叮囑說:“等看到外孫再回來。”這位公主性格嚴肅堅毅,一輩子都不說漢語。高歡曾經生病,沒辦法去陪公主,禿突佳很生氣抱怨,高歡隻好帶病去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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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十月乙未日,梁武帝下詔,又允許有罪的人交錢贖罪。東魏派中書舍人尉瑾到梁朝訪問。同一天,東魏丞相高歡請求把邙山之戰俘虜的囚犯的枷鎖去掉,給他們配上民間的寡婦。
十二月,東魏任命侯景為司徒,中書令韓軌為司空;戊子日,讓孫騰負責錄尚書事。西魏在城南修建圜丘。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如同一扇窗,讓我們得以窺見公元545年南北朝時期的政治生態、文明互動與人性百態,其中的權力邏輯與曆史伏筆尤為耐人尋味:
權力場的“規則崩壞”:特權碾壓法製的現實
東魏爾朱文暢謀反案的處理,堪稱封建專製的“活標本”。主謀與同黨因刺殺高歡失敗被處死,但其兄弟卻僅憑姐妹是高歡寵妾這層關係便免於追責。這種“刑不上親眷”的操作,直白揭露了專製體製的本質——法律不過是權力的工具,血緣與私情永遠是突破規則的“免罪符”,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特權麵前不堪一擊。
而高歡對崔暹的“極致抬舉”更顯權謀術的荒誕。他當眾讚譽崔暹“當官正色”,甚至親自為受驚的馬匹牽韁,轉頭卻縱容兒子高澄與崔暹上演“直諫者變諂媚者”的戲碼。崔暹前倨後恭的轉變——從怒斥他人諂媚到主動“懷刺求見”高澄寵妃,恰是權力場對人性的異化:所謂“正義”不過是依附權力的籌碼,原則在特權誘惑下不堪一擊。
文明博弈的“伏筆暗藏”:外交與變革的雙重變奏
西魏宇文泰遣使突厥與東魏高歡聯姻柔然,展現了南北政權截然不同的外交邏輯。宇文泰對新興突厥的主動聯結,無意中為後來突厥崛起並影響東亞格局埋下伏筆——突厥從“柔然鐵工”到“大國使者至而喜”的心態轉變,暗示著草原勢力即將改寫曆史;而高歡以自身聯姻換取柔然罷兵,雖解燃眉之急,卻暴露了東魏對遊牧政權的被動妥協,婁妃“國家大計勿疑”的表態,更凸顯了政治聯姻中女性的工具化命運。
文化層麵,宇文泰命蘇綽作《大誥》革除浮華文風,堪稱一次重要的“文化糾偏”。魏晉以來駢文盛行的背後,是士族壟斷文化話語權的虛浮之風,而《大誥》倡導的質樸文風,本質是通過文化規範強化政治認同,為西魏北周)後來的製度革新奠定思想基礎,這種“文以載道”的實踐,也成為後世改革文風的曆史參照。
個體命運的“時代縮影”:在動蕩中崛起與沉淪
陳霸先在交州平叛中的表現,預示著寒門武將的崛起曙光。麵對定州刺史蕭勃的苟且避戰,他以“死生以之”的決絕主動出擊,連勝強敵,其務實果決與宗室的腐朽形成鮮明對比,為後來南朝權力更迭埋下伏筆。而高澄納玉儀為寵妃並封公主的操作,則儘顯權貴的荒淫——將曾為妓女的女子驟然捧上高位,既是對禮教的蔑視,也是權力任性的炫耀,折射出東魏統治階層的精神腐朽。
整體而言,公元545年的這些事件看似零散,卻串聯起南北朝後期的關鍵線索:權力的無序博弈、文明的碰撞融合、製度的掙紮變革,共同推動著曆史向更宏大的統一敘事演進,而其中人性在權力與利益中的掙紮,更成為跨越時空的永恒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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