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把建康城圍得那叫一個嚴實,四麵八方一起猛攻,又是敲鼓又是呐喊,那聲音震天響,還放火燒大司馬門、東、西華等各門。羊侃讓人在門上鑿洞,往下澆水滅火;太子親自捧著銀鞍,去賞賜戰士;直閣將軍朱思帶著幾個戰士翻牆出去灑水,好半天才把火滅掉。侯景這邊又有人拿長柯斧砍東掖門,門眼看要被劈開,羊侃在門扇上鑿孔,用長矛刺死兩人,砍門的人才退回去。
這時候侯景占據了公車府,蕭正德占了左衛府,侯景的手下宋子仙占了東宮,範桃棒占了同泰寺。侯景把東宮幾百個歌妓分給了軍士。東宮離城牆近,侯景的人爬上東宮城牆往城裡射箭。到了晚上,侯景在東宮擺酒奏樂,太子派人放火,把東宮的台殿和收藏的圖書全燒光了。侯景又去燒了乘黃廄、士林館、太府寺。
癸醜這天,侯景造了好幾百個木驢來攻城,城上扔石頭把木驢砸爛。侯景又造了尖頂木驢,石頭砸不破。羊侃讓人做雉尾炬,澆上膏蠟,一堆一堆扔過去焚燒,很快就燒光了。侯景又搞了個登城樓,十多丈高,想居高臨下往城裡射箭。羊侃說:“這車子高,下麵的壕溝是空的,他們一推過來肯定倒,咱們躺著看笑話就行。”結果車子一動,果然倒了。
侯景攻城沒成功,士兵死傷不少,就搞了個長圍把城內外隔絕,還要求朝廷殺朱異等人。城裡也往外射箭,射出懸賞告示說:“誰能把侯景的腦袋送來,就給他侯景的官位,再賞一個億現金,布和絹各一萬匹。”朱異、張綰提議出兵攻打侯景,皇上問羊侃,羊侃說:“不行啊。現在出兵少了,破不了賊,還白白挫了銳氣;出兵多的話,一旦失利,城門窄、橋又小,肯定損失慘重。”朱異他們不聽,派了一千多人出戰。還沒交鋒,就往後退,爭著過橋,好多人掉進水裡死了,一大半都沒了。
羊侃的兒子羊鷟被侯景抓住,帶到城下給羊侃看,羊侃說:“我全家為了報答皇上,都覺得不夠,還在乎一個兒子?趕緊殺了他!”過了幾天,又把羊鷟帶來,羊侃對羊鷟說:“我早以為你死了,居然還在啊!”說完就拉弓射箭。侯景看羊侃這麼忠義,也沒殺羊鷟。
莊鐵擔心侯景攻不下城,借口接母親,帶著幾十個手下往曆陽跑。先寫信騙田英、郭駱說:“侯王已經被朝廷軍隊殺了,國家讓我回去鎮守。”郭駱他們嚇得不行,棄城往壽陽跑,莊鐵進了城,又不敢守,帶著母親往尋陽跑。
十一月戊午初一,殺了白馬,在太極殿前祭祀蚩尤。
臨賀王蕭正德在儀賢堂稱帝,下詔說:“普通年間以來,奸邪的人亂政,皇上長期身體不好,國家危險了。河南王侯景,放下自己的位子來朝見,擁立我繼承皇位,現在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正平。”還立他兒子蕭見理為皇太子,封侯景為丞相,把女兒嫁給侯景,還拿出家裡的寶貝資助軍費。侯景在宮門前紮營,分兩千人去攻打東府,南浦侯蕭推抵抗,打了三天沒打下來。侯景親自去攻打,箭和石頭像下雨一樣,宣城王的防閣許伯眾偷偷帶著侯景的人爬上城牆。辛酉這天,東府被攻克,南浦侯蕭推和城裡三千戰士被殺,屍體堆在杜姥宅,侯景遠遠地對城裡的人喊:“要是不早點投降,就跟他們一樣!”
侯景宣稱皇上已經駕崩,連城裡的人都信了。壬戌這天,太子請皇上巡視城牆,皇上到了大司馬門,城上的人聽到皇上的車駕聲,都歡呼流淚,人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江子一吃了敗仗回來,皇上責備他。江子一拜謝說:“我早就把自己獻給國家了,就怕不能死得其所。現在我手下的人都跑了,我一個人怎麼能打賊呢!要是賊真打到這兒,我發誓要粉身碎骨來贖之前的罪,不死在宮門前,就死在宮門後。”乙亥這天,江子一向太子請求,和弟弟尚書左丞江子四、東宮主帥江子五帶著一百多人打開承明門出戰。江子一直衝賊營,賊的伏兵沒動。江子一喊:“賊們怎麼不趕緊出來!”過了好久,賊的騎兵出來,兩麵夾擊。江子一往直前,拿著長矛刺賊,跟著他的人都不敢跟上,最後賊砍斷他的肩膀,他就死了。江子四、江子五互相說:“跟哥哥一起出來,哪有臉自己回去!”都脫下頭盔衝向賊軍。江子四中了長矛,胸被刺穿死了;江子五脖子受傷,回到壕溝邊,大哭一聲就斷氣了。
侯景剛到建康的時候,覺得很快就能拿下,號令很嚴,士兵不敢亂來。後來一直攻不下來,人心就散了,開始沮喪。侯景怕援兵從四麵八方趕來,自己一下子就潰敗了;而且石頭城的常平糧倉糧食吃完了,軍中缺糧,就放任士兵去搶老百姓的米、金銀財寶和女人孩子。從這以後,一升米要七八萬錢,人吃人,餓死的人有十分之五六。
乙醜這天,侯景在城東、城西堆土山,逼著老百姓乾活,不管貴賤,亂打一氣,那些身體弱的直接被殺了填山,哭喊聲驚天動地。老百姓不敢躲,都出來乾活,十天時間,就聚集了幾萬人。城裡也堆土山應對。太子、宣城王以下的人,都親自背土,拿著畚箕和鐵鍬,在山上修了個芙蓉層樓,四丈高,用錦罽裝飾,招募了兩千敢死隊,穿上厚厚的袍鎧,叫“僧騰客”,分配到兩座土山上,日夜交戰不停。趕上大雨,城裡的土山塌了,賊軍趁機差點攻進來,拚命打都擋不住。羊侃讓人扔了好多火把,弄了個火城斷了賊軍的路,然後慢慢在裡麵又修了一道城,賊軍就進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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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招募那些做奴隸的人投降,隻要投降就恢複自由身。他得到了朱異的奴隸,封這個奴隸為儀同三司,還把朱異家的財產都給了他。這個奴隸騎著好馬,穿著錦袍,在城下抬頭罵朱異:“你當了五十年官,才做到中領軍;我剛跟著侯王,就已經是儀同三司了!”這之後三天,成群的奴隸跑過去投靠侯景,有好幾千,侯景都好好安撫,把他們編入軍隊,這些人都感恩戴德,願意為侯景拚命。
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聽說侯景包圍了台城,丙寅這天,宣布戒嚴,給所管轄的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雍州刺史嶽陽王蕭詧、江州刺史當陽公蕭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蕭恪等人發檄文,讓他們出兵救援。蕭大心是蕭大器的弟弟,蕭恪是蕭偉的兒子。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生動還原了侯景之亂中台城攻防戰的慘烈場景,字裡行間透著權力博弈的殘酷、人性的複雜與亂世的荒誕,放在今天看仍有諸多值得深思之處:
戰爭機器下的人性撕裂
羊侃的“舍子守城”堪稱極致體現——麵對被敵軍挾持的兒子,他一句“幸早殺之”的決絕,背後是“傾宗報主”的忠義觀與父子親情的劇烈碰撞。這種撕裂在亂世中並非個例:江子一兄弟“碎身贖罪”的戰死,是士人“以死明誌”的悲壯;而侯景陣營中,朱異家奴因“三日封官”便倒戈相向,又暴露了底層在生存與利益麵前的現實選擇。戰爭像一麵棱鏡,將人性中的忠義、貪婪、怯懦、勇烈全部折射出來,沒有絕對的善惡,隻有被時代洪流裹挾的掙紮。
權力遊戲的荒誕邏輯
臨賀王正德的“稱帝鬨劇”極具諷刺性:他以“奸邪亂政”為由篡位,卻轉頭將女兒嫁給亂臣侯景,甚至拿出“出家之寶貨”充軍費。這種為奪權不擇手段的操作,暴露了封建皇權的虛偽——所謂“社稷安危”,不過是野心家爭權的借口。更荒誕的是侯景對奴隸的“解放”:一句“悉免為良”,就讓千數家奴為其賣命,這看似打破階級的舉動,本質仍是利用底層對現狀的不滿鞏固勢力,與“正義”無關,隻與權力算計掛鉤。
攻防背後的戰略與人性博弈
台城之戰的細節充滿張力:羊侃的“鑿門沃火”“雉尾炬焚木驢”,展現了軍事智慧的對抗;而朱異等人“出戰失利”的結局,則印證了“情緒化決策”的致命性——僅憑意氣用事,最終導致“爭橋赴水死者大半”。侯景從“號令嚴整”到“縱兵掠奪”的轉變更耐人尋味:當軍事優勢不再,他選擇用掠奪激化矛盾、裹挾人心,這種“以亂治亂”的策略,雖短期聚攏了力量,卻也徹底暴露了其流寇本質,為日後的敗亡埋下伏筆。
亂世中的“秩序崩塌”與“臨時規則”
糧價“一升直七八萬錢”“人相食”的記載,撕開了文明的遮羞布——當生存底線被擊穿,道德與規則便蕩然無存。而侯景“築山填屍”的暴行,將“人命如草芥”具象化:士民不分貴賤被驅迫築山,疲弱者直接被當作“建材”,這種反人類的操作,本質是用絕對的暴力摧毀社會秩序,再以恐懼建立臨時統治。與之相對,城內“太子負土”“募敢死士”的抵抗,則是在絕境中重建集體信念的嘗試,兩種力量的角力,本質是“毀滅”與“存續”的博弈。
曆史鏡鑒:個體在時代中的選擇
從宏觀看,這場戰亂是南朝士族衰落、中央集權瓦解的必然結果;從微觀看,每個角色的選擇都影響著戰局走向:羊侃的堅守延緩了城破,朱異的冒進加速了潰敗,侯景的貪婪注定了其不能長久。這恰如所有亂世的共性:時代的洪流由無數個體的選擇彙聚而成,而個體的命運又被時代裹挾。千年後的今天再看這段曆史,除了感歎戰爭的殘酷,更該警惕權力對人性的異化——無論是為“忠義”犧牲親情,還是為利益背叛良知,一旦失去對“人”本身的敬畏,再宏大的“大義”都可能淪為暴行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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