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她話音剛落,那邊唰地掛斷電話。
乾淨又利落。
陸教授接回電話,歎一口氣“是我和他媽媽虧欠了他,才養成他今天渾身帶刺難以溝通的樣子。”
阮星月看著明明才近五十,卻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教授,心酸道“您和師母突逢劇變,何嘗不委屈。”
熱戀三年,新婚燕爾,對腹中第一個孩子滿懷期待,卻在臨盆前一天,突發車禍。
師母成為植物人二十年,老師輪椅坐了二十年。
陸亦博單手支著輪椅,捂著額頭和眼睛,熱意在指間彌漫。
阮星月背過身去,同樣紅了眼眶。
“星月,”陸亦博嗓子沙啞,帶著明顯的疲憊,如同長跑後喘不過氣的喘息,每句都伴隨著氣音顫抖。
“老師,我在。”阮星月轉過身來,麵上恢複七分鎮定。
“看在我們認識多年的份上,幫老師一個忙。”
阮星月鄭重點頭“老師您說。”
陸亦博深深吸了口氣“我和你師母走之後,替我照看他一段時間……”
他喉嚨裡的發音變得艱難又生澀“他才二十歲,我怕他一時想不開……”
“……”阮星月瞬間淚意決堤,鼻尖的酸意如同一縷青煙,順著鼻腔鑽進眼眶,熏得眼球像泡在溫鹽水裡,又澀又脹。
“師母她……”
陸亦博痛苦地閉上雙眼,聲音放輕“醫生說,就在這幾天了。”
持續性植物狀態二十年以上蘇醒的案例非常罕見,他強留了她二十年。
為了自己,延長了愛人的痛苦。
愛人一走,他無法苟活於世。
“老師,我不能答應您。”阮星月忍著眼中沉甸甸的酸楚,“我管不住他。”
陸亦博輕輕歎氣“我也是。”
他不禁再次幻想,若沒有那次車禍,憑著心蘭直率而不尖銳、熱情而不張揚的爽朗性格,一定能和性子跳脫的兒子處成好朋友……
阮星月抱著那箱文件,心酸地離開中科院辦公室。
回到江裡天下江景房,阮星月點了根煙,伏案閱讀。
左手夾煙,右手夾筆,記錄關鍵詞和關鍵信息。
讀到一半,煙自燃得差不多,腦子越發繚亂。
她好像抓住了一些模糊的點,卻沒法將這些點連成線,更彆說,解出和係統有關的答案。
顧醒的進度估計和她差不多,卡在這些點上,才將資料給她,希望她能給出不一樣的思路。
阮星月掐滅煙,突然很想喝酒,很想見妹妹。
靜坐片刻,阮星月起身打開淨化器,洗了煙灰缸,打電話給顧醒,單刀直入道“我今晚需要我妹妹陪我睡。”
正守在園區辦公室,等老婆下班的顧醒理了理襯衣袖口,儘量平靜語氣“誰先接走,各憑本事。”
阮星月胸有成竹,“我不用接,她會自己來。”
她掛了電話,給阮星眠打電話。
腦海裡想起顧醒的推測——眠眠的兩次靈魂穿越有東西控製,初步懷疑是係統,不排除有人為的參與。
聯想起眠眠被陸浮川抓上島那一個小時,她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姐。”阮星眠聲音輕快道。
“眠眠,”聽見妹妹的聲音,阮星月嗓音啞得比她想象中真實易碎。
“姐,你怎麼了?!姐你彆嚇我,你在哪兒,我來找你!我馬上就來找你,季聆姐也在。”
阮星月收起哭腔,恢複平靜自持的樣子“我給你地址,把季聆叫上。”
她掛斷電話,發地址的同時,讓季聆多帶幾箱啤酒,不忘叮囑,帶點零食雞爪和橙汁。
眠眠愛吃。
轉賬過去,阮星月癱在沙發上,擦掉眼角的淚,盯著天花板發呆。
一個小時後,打開門,阮星眠像隻小鳥撲進她的懷裡,拉著她上看下看“姐,你怎麼了?”
阮星月目光錯過中間的季聆,落在最後手裡大包小包的顧醒身上,平靜的眼神似乎在挑刺——女孩子的局,你來湊什麼熱鬨。
顧醒很坦然地進門,自己找鞋套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