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大軍後方,一座戒備森嚴的營帳之內,一名身著華麗鎧甲、頭戴陣笠的譜代大名,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他躬身跪伏於德川綱吉麵前連聲彙報。
“將軍大人,我等已然查探清楚!”
“江戶城內的明寇,總計不過三萬之眾!其中,足有兩萬餘人,乃是那些新募不足一月的賤民偽軍!真正的朝鮮兵、薩摩藩叛逆和明國精銳,加起來亦不過萬餘!”
他略微停頓,觀察著德川綱吉的神色,繼續道:
“明國人攻占江戶之後,並未增派援軍,僅是征召了那些無知賤民充數。而我方,將軍大人神威蓋世,集結雄兵二十餘萬!兵力之盛,已成泰山壓頂之勢!”
“如此一來,將軍大人旦夕便可奪回江戶,將那些可恨的明國蠻夷儘數驅趕下海,重振我幕府聲威!”
那大名越說越是興奮,仿佛勝利已唾手可得。
首座之上的德川綱吉麵容冷峻,對那大名的奉承之語置若罔聞。
他可沒有其他人那麼樂觀。
誠然,在他眼中,收複江戶,將明軍逐出倭國本土,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但……之後呢?
明軍會否卷土重來,施以雷霆報複?
若當真如此,他又該拿什麼來抵擋?
不久前,在那鋪天蓋地的炮火之下,自己狼狽不堪,險些葬身魚腹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
那冰冷刺骨的海水,那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明軍的可怕。
明軍的艦隊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在短時間內打造出一支能對抗明帝國海軍的水軍來。
想來想去,德川綱吉認為如今隻剩下一個辦法。
以戰促和!
以雷霆萬鈞之勢,攻陷江戶城,把明國人打痛、打醒,讓他們乖乖坐回談判桌前,讓他們明白,與幕府死磕到底,隻會兩敗俱傷!
當然,他也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倘若明軍戰敗之後仍要進行報複,那時候他也隻能放低姿態向大明帝國俯首稱臣,承認其宗主國地位。
他潛心研讀過大明王朝,深知曆代大明皇帝皆有好大喜功、講究顏麵之傳統。
自己以戰勝者的姿態,主動向大明帝國稱臣納貢,想來此事有極大概率能夠就此作罷。
再者說,給大明當藩屬,也未必全是壞事。
依照往例,成為大明帝國的藩屬國,所能得到的好處,亦是相當可觀……
想到此處,德川綱吉緊繃的麵色稍稍緩和了幾分。
不過一想到奪回江戶之後,還要割舍大量利益給此次出兵的各路大名,他的臉色便又控製不住地陰鬱了下去。
良久,德川綱吉深吸一口氣,終於打破了沉默。
“傳令!大軍即刻起鍋造飯,休整半日。午後,發起總攻!”
他目光掃過帳下諸位大名,補充道。
“攻入江戶之後,明軍若肯放下武器投降,各部當妥善收納,切不可妄造殺戮,徒增事端!”
此言一出,帳內嗡的一聲,起了些許騷動。
一眾大名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滿是困惑。
接收明軍投降?還不許妄造殺戮?
這不符合他們倭寇的風格啊!
不應該是殺光屠儘嗎?
怎麼今天將軍大人卻轉了性子?
在場的大名並未與明軍有過接觸,自然也無法體會德川綱吉當初麵對大明皇家海軍那毀天滅地般炮火時的絕望。
因此,對於德川綱吉這明顯有“放水”嫌疑的命令,眾人皆是滿腹疑竇。
不過,鑒於德川家積威已久,一時之間,倒也沒人敢公然提出異議。
“將軍大人,那些由賤民組成的偽軍,又當如何處置?”
這時,一名坐在末席的大名小聲詢問道。
“一個不留!”
德川綱吉的聲音陰寒徹骨。
明軍攻下江戶不過月餘,這些卑賤如螻蟻的下民,竟敢背叛幕府,反抗他德川家!
不管是被明軍蠱惑也好,還是受其強迫也罷,他都必須用最酷烈的手段,讓所有倭國人都看清楚。
膽敢反抗他德川家的下場,究竟是何等淒慘!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那便是,他需要用這些賤民的鮮血,來澆滅自己胸中那口差點被海水嗆死的惡氣!
為了給大明留幾分薄麵,投降的明軍不能殺,那這些賤民,便成了他唯一的出氣筒!
“哈伊!遵命,將軍大人!”
眾大名齊聲應諾。
……
無論是德川綱吉,還是帳下的其餘大名,從始至終,他們都未曾考慮過此戰有失敗的可能。
在他們看來明軍雖然在火器方麵略有優勢,但他們幕府軍也並非全無還手之力。
明軍有步槍他們有鐵炮,明軍有火炮,他們有國崩大筒。
二十多萬對三萬,優勢在我!
更何況明軍連個城牆都沒有,他們拿什麼守?
至於明軍在城外布設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鐵絲網,則被所有人選擇性地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