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撞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感覺，像是被攻城錘從後麵夯了一下。龍戰眼前全是亂飛的金星和扭曲的光斑，耳朵裡塞滿了自己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嘴裡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鐵鏽味，血順著嘴角往外淌，流進脖子裡，黏糊糊的。
林薇被他砸得不輕，悶哼一聲，但死死抱著他沒鬆手，聲音帶著哭腔的顫抖：“龍戰！龍戰你撐住！”
撐？拿什麼撐？龍戰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胸前那個被自己剜出來的血窟窿一跳一跳地疼，每一次心跳都往外泵血，糊在傷口上的止血棉早就浸透了，溫熱粘稠。雙臂更是像被碾過一樣，軟綿綿地使不上半點勁。視線模糊，隻能看到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應急燈，光線忽明忽滅，像快沒電了。
“…源…頭…”他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帶血的音節，眼皮沉得像灌了鉛。那個信號放大器…導師留下的陷阱…必須毀掉…
“毀了！已經毀了！”林薇帶著哭腔喊道，用力架著他一條胳膊，想把他拖起來，“你看！你看啊！”
龍戰艱難地轉動眼球。視線模糊地聚焦。幾米外，那個半人高的信號放大器機櫃，被剛才飛出去的工兵鏟砸得外殼凹陷變形。鏟頭還嵌在機櫃的金屬麵板上，邊緣燒得焦黑，冒著縷縷青煙。機櫃頂部的黑盒子信號燈徹底熄滅，幾根斷裂的數據線耷拉著。空氣裡那股子陰冷的信號波動感確實消失了。
毀了。他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意識瞬間被巨大的疲憊和黑暗吞沒。身體徹底軟了下去。
再次有知覺，是被顛簸晃醒的。
身下是冰冷的金屬板，硌得骨頭生疼。引擎的咆哮和排氣管漏氣的突突聲震耳欲聾。每一次顛簸，都像是有人拿錘子在他胸口傷口上狠砸。他勉強掀開沉重的眼皮。
昏黃搖晃的燈光下，是老吳那輛破麵包車臟兮兮的車頂棚，掛滿了油汙和蜘蛛網。車子開得像是喝醉了酒，七拐八繞，把他顛得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醒了？命挺硬啊判官！”駕駛座傳來老吳那破鑼嗓子，帶著點幸災樂禍，“再晚點，老子就得給你打副鐵棺材了！”
龍戰想動，稍微一使勁，胸前傷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眼前又是一陣發黑。他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嗬嗬聲。
“彆動！不想血淌乾就老實躺著！”林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擔憂。她正半跪在狹窄的車廂地板上，借著昏暗的光，小心翼翼地解開龍戰胸前被血浸透、已經發硬的繃帶和止血棉。濃烈的血腥味和藥味混合在一起，嗆得人難受。
傷口暴露出來，血肉模糊的一個窟窿，邊緣翻卷著，還在緩慢地往外滲著暗紅的血水。
“操…”連開車的疤臉從後視鏡瞥了一眼，都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他媽…自己捅的？”
林薇沒回答，咬著嘴唇，從旁邊一個打開的破舊鋁製醫藥箱裡拿出消毒水、新的止血紗布和一卷繃帶。她動作儘量放輕，但消毒水倒在傷口上的瞬間，龍戰身體還是猛地一抽，牙關緊咬，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忍著點…”林薇的聲音也在抖。她飛快地清理著傷口邊緣的汙血和燒焦的組織，然後敷上厚厚的止血藥粉，再用紗布緊緊按壓包紮。整個過程龍戰一聲沒吭，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偶爾控製不住的肌肉抽搐顯示著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包紮完，林薇累得幾乎虛脫，靠坐在車廂壁上喘氣。她拿出平板，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導師的通訊協議…還有那枚芯片的數據…我導出來了，加密方式很怪，像是…生物神經脈衝編碼？需要時間破解…”
龍戰閉著眼，努力平複著呼吸。每一次吸氣都扯著胸口的傷。身體像個破口袋，到處都在漏風。但比身體更沉重的，是心底那股翻騰的暴戾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蝮蛇…最後用圓鋸劈開自己頭顱的畫麵，像烙印一樣刻在腦子裡。
車子猛地一個急刹！龍戰身體被慣性帶著往前一衝，傷口劇痛差點讓他背過氣去。
“到了！”老吳拉開車門跳下去。
還是那個彌漫著機油、汗味和金屬燒熔味道的地下作坊。巨大的熔爐已經熄火，但餘溫依舊烤得人發燥。疤臉幫著林薇，把幾乎無法行走的龍戰架下車，挪到那張熟悉的、沾滿油汙的破沙發邊。
“扔上去！輕點！彆給老子沙發弄塌了！”老吳嚷嚷著。
龍戰被放倒在沙發上，觸碰到傷處，又是一陣鑽心的疼，悶哼出聲。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又開始模糊，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搖搖欲墜的堤壩。
“水…”他嘴唇乾裂，聲音嘶啞得像砂紙。
林薇立刻去找水。老吳則湊過來，油膩的胖臉上帶著點研究古董的神情，捏開龍戰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冰涼的額頭和脖子上的脈搏，眉頭擰成了疙瘩。
“失血太多…傷口太深…邪氣入體…”老吳嘴裡念念叨叨，從他那百寶箱似的鋁製醫藥箱底層，翻出一個小黑陶罐。揭開蓋子，一股比之前的“黑玉斷續膏”更濃烈、更刺鼻的草藥味混合著某種腥甜氣息猛地竄了出來，聞著就讓人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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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箱底的‘九死還魂散’，便宜你小子了！”老吳挖了一大坨黑乎乎、粘稠如瀝青的藥膏，不由分說地糊在龍戰胸前剛包紮好的紗布外麵。
藥膏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萬蟻噬心般的麻癢劇痛猛地炸開！比之前的金瘡藥猛烈十倍！龍戰身體猛地弓起，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吼！那感覺，像是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同時紮進傷口，又像是傷口裡被塞進了一團冰冷的活物在蠕動！
“按住他！”老吳對疤臉吼道。
疤臉趕緊壓住龍戰掙紮的肩膀。劇痛持續了十幾秒，才慢慢轉化成一種深入骨髓的冰涼感，仿佛傷口內部被塞進了一塊萬年寒冰，強行壓製住了那火燒火燎的痛楚和不斷滲血的趨勢。龍戰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癱在沙發上，隻剩下粗重的喘息。
“行了，死不了了。”老吳抹了把汗，把黑陶罐寶貝似的收好，又踢了踢掉在沙發旁邊地上的那把工兵鏟，“這破鏟子還要不？都他媽砸變形了。”
鏟子？龍戰模糊的視線下意識地掃過去。
那把沾滿泥汙、鏟頭被能量射線燒焦、又被砸變形的工兵鏟，就靜靜躺在沙發旁邊的水泥地上。鏟柄上纏繞的絕緣膠帶因為劇烈的撞擊和高溫，裂開了好幾道大口子。裂口下，那把暗沉匕首的破舊皮鞘邊緣，暴露了出來。
就在龍戰的目光接觸到皮鞘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震顫感，順著地麵，仿佛直接傳遞到了他的意識深處！像是一顆沉睡了太久的心臟，被血腥味喚醒，開始了第一次極其微弱的搏動！
與此同時，龍戰胸前那糊著“九死還魂散”的傷口內部，那股強行被壓製下去的冰冷麻癢感，突然變得異常活躍起來！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開始朝著傷口深處、朝著心臟的方向鑽！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地上那把工兵鏟旁邊，剛才龍戰摔倒時濺落在地的、幾滴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色血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異常粘稠、暗沉…然後，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朝著工兵鏟柄裂口下暴露的匕首皮鞘方向…“流淌”了過去！
血珠接觸到粗糙的皮鞘邊緣，沒有滑落，也沒有滲入皮革，而是像被海綿吸收一樣，瞬間消失不見！仿佛被那暗沉的皮鞘…吞噬了？！
龍戰瞳孔驟然收縮！他掙紮著側過一點頭，死死盯著那詭異的一幕！
緊接著，他感覺自己胸前傷口的麻癢感驟然加劇！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吸力”，似乎正從傷口深處傳來！包紮的紗布下，剛剛被“九死還魂散”勉強止住滲血的傷口邊緣，竟然又開始有新的、極其粘稠的暗紅色血珠，極其緩慢地沁了出來！這些新沁出的血珠，不像正常血液那樣鮮紅流動，反而帶著一種詭異的暗沉光澤，仿佛蘊含著某種沉重的東西！
這些新滲出的、粘稠的暗紅血珠，沒有浸透紗布，反而如同有了生命般，無視了紗布的阻隔，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朝著那把靜靜躺在地上的匕首方向…“爬”了過去！在布滿油汙的水泥地上，拖曳出幾道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痕跡！
“老吳！”龍戰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悸，“…看…那鏟子！”
老吳正背對著收拾藥箱，聞言不耐煩地回頭：“看個屁！一把破鏟…”他的話戛然而止！
順著龍戰的目光，老吳那對黃眼珠子瞬間瞪得溜圓！他也看到了！看到了地上那幾滴詭異“流淌”的暗紅血珠，看到了它們接觸到匕首皮鞘後瞬間“消失”的詭異景象！更看到了龍戰胸前紗布上，那幾顆新滲出的、同樣暗沉粘稠、正無視紗布緩緩“爬行”的血珠！
“臥槽！”老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油膩的胖臉上第一次露出驚駭欲絕的神色！他指著地上那把工兵鏟，手指都在抖，“邪…邪兵？！這他媽是喝血的邪兵？！判官！你…你那破牌子裡到底熔了什麼鬼東西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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