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水泥廠那股子混合著硝煙、血腥和鐵鏽的味兒還沒散乾淨，老吳那輛破麵包車已經像條挨了揍的野狗，瘸著腿、喘著粗氣，一頭紮進了城郊結合部一片迷宮似的城中村。七拐八繞，最後停在一個掛著“老王廢品回收”掉漆招牌的大院後門。
疤臉跳下車，警惕地左右看看，才拉開鏽死的鐵門。一股子濃烈的黴味、廢紙板和爛鐵皮的味道撲麵而來。院子裡堆滿了小山似的破銅爛鐵，中間勉強扒拉出一條道。
“就這兒？”林薇架著幾乎虛脫的龍戰下車，被這味兒嗆得直皺眉。
“狡兔三窟懂不懂？老子這是第八窟！”老吳的聲音從一堆報廢洗衣機後麵傳來，中氣十足得不像話。隻見他費力地從“山”後麵擠出來，那件油膩膩的花襯衫前襟撕了個大口子，露出底下鼓囊囊的肥肉，上麵纏著幾圈臟兮兮的繃帶，滲著暗紅的血跡。但他那張胖臉上，除了汗水和油光，愣是看不出半點重傷員的虛弱，反而兩眼放光，像剛撿了金元寶。
“喲？還活著呢判官？”老吳湊近，伸出沾滿油汙的胖手，毫不客氣地在龍戰蒼白冒冷汗的臉上拍了拍，“嘖嘖，這臉色，跟刷了層白灰似的，離遠點能當節能燈使了。”
龍戰連瞪他的力氣都沒了，眼皮都懶得抬，任由林薇和疤臉把他架進院子角落一個用集裝箱改裝的“房間”裡。
集裝箱裡倒是意外地“乾淨”——如果忽略掉角落裡堆著的幾個油桶和牆上掛滿的各種扳手、鉗子的話。一張焊死的鐵板床，一張破桌子，還有台嗡嗡作響的老式冰箱，算是全部家當。空氣裡飄著機油味和一股…過期方便麵的味道？
疤臉小心翼翼地把龍戰放倒在冰冷的鐵板床上。龍戰悶哼一聲，胸前剛草草包紮的紗布瞬間又洇開一大片暗紅。
“哎喲我操！老子的床單！”老吳跟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指著那灘迅速擴大的血跡，痛心疾首，“純棉的！剛洗的！判官你丫屬漏鬥的嗎？漏油又漏血！”
林薇沒理他的嚎叫，迅速打開急救包，剪開被血浸透的紗布。傷口猙獰地翻卷著，邊緣有些發白。她眉頭緊鎖，看向老吳：“有乾淨水嗎？消毒的？他需要重新縫合！”
“水？老子這隻有機油和快樂水！”老吳沒好氣地嘟囔，但還是罵罵咧咧地踢開牆角一個油桶蓋子，從裡麵拎出半桶還算清澈的自來水，又從一個落滿灰塵的櫃子底層翻出個生鏽的鐵盒子，打開，裡麵是針線包和一瓶標簽都磨沒了的棕色液體。“醫用酒精沒有，二鍋頭湊合吧！75度的，勁兒夠大！縫衣針，自己煮煮消毒！”他把東西一股腦塞給林薇。
林薇看著那瓶疑似散裝白酒的東西和粗大的縫衣針，嘴角抽搐了一下。疤臉倒是動作麻利，找了個破鐵皮罐頭盒，倒了點二鍋頭進去，用打火機點著，把那幾根粗針扔進去煮。
老吳叉著腰，在狹窄的集裝箱裡踱步，像個監工的包工頭，小眼睛時不時瞟向龍戰搭在床邊的手——那把暗沉的匕首，連皮鞘一起，被龍戰死死攥著，沾滿了凝固的血汙和黑色的油漬。
“喂，判官，”老吳用腳尖踢了踢床腿，發出哐當一聲，“跟你商量個事兒唄？你看啊，老子這第九窟…呸，第八窟！位置絕佳，冬暖夏涼，安保一流，還自帶廢品景觀房！這住宿費、夥食費、醫療費、精神損失費…還有剛才為了救你們，老子那輛心愛的小麵包挨了多少槍子兒？修車錢！是不是得算算？”
龍戰閉著眼，呼吸微弱，像是睡著了。
“裝死是吧？”老吳不依不饒，油膩的胖臉湊到龍戰耳邊，壓低聲音，帶著點市儈的狡黠，“這樣，你手裡那破玩意兒…看著挺硌手的，要不…抵給老子？就當預付個十年八年的保護費？老子吃點虧，認了！”
話音剛落，龍戰攥著匕首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發出輕微的“哢吧”聲。雖然人沒睜眼，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滾蛋！
“嘿！不識好歹！”老吳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直起腰，又轉向正在煮針消毒的疤臉，“疤臉！你小子！剛才頂門那下，把老子祖傳的黃花梨工具櫃撞掉漆了！知道那是什麼年代的玩意兒嗎？古董！少說賠這個數！”他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在疤臉眼前晃了晃。
疤臉正全神貫注盯著罐頭盒裡翻滾的針，頭也不抬：“五塊？”
“放屁！五十萬！”老吳唾沫星子差點噴疤臉臉上。
疤臉默默拿起旁邊一把更大的鐵錘，掂量了一下。
老吳立馬後退半步，乾咳兩聲：“咳咳…分期！分期也行！”
林薇忍著消毒水二鍋頭）的刺鼻氣味，小心翼翼地清理龍戰的傷口。針在火焰上燒得通紅。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龍戰：“沒麻藥，忍著點。”
針尖刺入皮肉的瞬間，龍戰身體猛地繃緊，額頭瞬間布滿豆大的冷汗，牙關死死咬住，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嘶嘶聲，像條瀕死的蛇。
老吳在旁邊看得齜牙咧嘴，仿佛那針是紮在他自己身上：“嘶…輕點輕點！這皮肉也是錢！縫壞了影響品相…不是，影響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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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全神貫注，手指穩定得驚人。一針，一線，在血肉間穿梭。疤臉在旁邊充當助手，遞剪刀，按紗布，動作僵硬得像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