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寂靜。
沒有爆炸的轟鳴,沒有金屬的哀鳴,甚至沒有自身血液奔流的聲音。隻有一種……沉重的、仿佛被萬噸海水壓實的窒息感,包裹著每一寸神經。
林薇的意識,如同沉入墨玉深淵的微塵,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漂浮。劇痛消失了,疲憊消失了,連同那強行鏈接星艦、駕馭風暴的狂暴意誌也一同沉眠。隻有一絲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感知,固執地維係著“存在”本身。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絲冰涼,帶著某種……粘稠的觸感,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不是風。
更像是……某種活物的……呼吸?
這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激蕩起林薇沉淪的意識!
“唔……”一聲極其微弱、乾澀的呻吟從她喉嚨深處擠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艱難地顫動了幾下,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光。極其微弱、帶著冰冷質感的幽藍色光芒,如同垂死螢火蟲的微光,勉強刺破了濃稠的黑暗,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冰冷、堅硬、微微傾斜的平麵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混合了金屬鏽蝕、臭氧、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有機質腐敗的怪異氣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讓這氣味灌入肺腑,帶來陣陣窒息般的惡心感。
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個關節都在無聲地尖叫。強行燃燒生命力的透支感深入骨髓,讓她連動一下手指都異常艱難。手心的礦石,那曾經熾烈燃燒的金色核心,此刻隻剩下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灰燼餘溫,如同耗儘了所有燃料的爐膛。
“父……親……”她掙紮著,發出嘶啞如砂紙摩擦的聲音,試圖轉動僵硬的脖頸。
視線艱難地聚焦。她看到了林正南。他躺在不遠處同樣冰冷的地麵上,眼鏡碎裂,額角的傷口已經凝固成暗紅色,臉上毫無血色,呼吸微弱但平穩,顯然還處於深度昏迷。
“龍……戰……”這個名字帶來的心悸讓她強行凝聚起一絲力氣。她艱難地側過頭,看向更遠一點的方向。
龍戰被安置在一個相對平整的區域。他仰麵躺著,身下似乎墊著某種暗色的、非金屬的織物。原本覆蓋體表的金紋徹底消失了,皮膚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白色,如同被冰封了萬年的岩石。最觸目驚心的是,一層薄薄的、不斷散發著嫋嫋寒煙的、近乎透明的幽藍色冰晶,如同最精致的棺槨,將他整個人嚴絲合縫地包裹在內!冰晶內部,他緊閉雙眼,麵容平靜得如同沉睡,但林薇那微弱卻敏銳的感知,卻清晰地捕捉到冰層之下,那微弱到幾乎斷絕的生命之火——冰冷、沉寂,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那是“絕對零度”的封存!搖籃基地的科技!強行凍結了他的生命狀態,阻止了本源的徹底消散,但也將他推向了生與死的邊緣!
“疤臉……”林薇的目光艱難地掃過更角落。疤臉蜷縮在那裡,身上蓋著半塊不知從哪扯來的、布滿線路的隔熱布,呼吸粗重但穩定。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焦黑的痕跡褪去了一些,露出下麵新生的粉紅色皮肉,顯然接受了基礎的生物修複處理。他緊閉的雙眼下,眼球在快速轉動,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安的夢境。
所有人都活著……暫時。
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弛了一絲,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但林薇知道,不能睡!這裡是哪?安全嗎?
她強撐著,用儘全身力氣,將感知如同最纖細的蛛絲,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去。
嗡……
感知觸碰到冰冷的金屬牆壁,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粗大管道和冷凝水凝結的冰霜。觸碰到懸垂下來的、斷裂的線纜,斷口處閃爍著微弱的電火花。觸碰到散落在地麵的、扭曲變形的金屬碎片,邊緣鋒利如刀。一切都印證著這裡曾經經曆過的毀滅性災難——風暴的撕扯,以及星艦最後的墜落。
然而,當她的感知試圖穿透更遠的黑暗,描繪出這個空間的全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瞬間攫住了她!
空間異常巨大!穹頂高得超出了她感知的極限,隱沒在幽暗之中。支撐穹頂的,並非規整的合金梁柱,而是無數扭曲盤繞、如同某種巨型生物脊椎和肋骨般的粗大金屬結構!這些結構表麵並非光滑,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類似角質或生物甲殼的暗色物質,冰冷堅硬,卻又帶著一種……生長的痕跡。
地麵上,冰冷的金屬地板與大片大片深褐色、如同乾涸血液凝固的有機質硬殼交錯覆蓋。一些區域,堅硬的甲殼層下,似乎還有極其微弱的……脈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緩慢而沉重。
空氣中彌漫的腐敗氣味,源頭似乎就在這些硬殼之下。而之前拂過她臉頰的那絲冰冷粘稠的觸感……林薇的感知敏銳地捕捉到,一縷極其稀薄的、帶著微弱熒光的……墨綠色霧氣,正從遠處一片巨大的、覆蓋著厚厚甲殼的“地麵”縫隙中,緩緩滲出、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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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純粹的金屬造物!
這更像是一個……金屬與生物組織強行融合、生長而成的……巨獸巢穴!
“搖籃”基地……這就是“搖籃”?林薇的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這絕不是她想象中的人類避難所!這詭異、冰冷、帶著濃鬱非人氣息的景象,比風暴眼的毀滅亂流更讓她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這時,她的感知無意中掃過龍戰所在位置附近的一片黑暗角落。
那裡,冰冷堅硬的金屬牆壁上,並非完全光滑。在幽藍微光的映照下,牆壁表麵似乎刻印著一些……痕跡。
不是文字。不是符號。
是爪痕!
三道並行的、深深嵌入金屬深處的恐怖劃痕!每一道都超過兩米長,邊緣帶著金屬被高溫熔融後又急速冷卻形成的玻璃態物質!劃痕的走向狂野、暴戾,帶著一種純粹的、要將阻擋在麵前的一切都撕碎的毀滅意誌!
更讓林薇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是,在那些巨大爪痕的邊緣,還殘留著一些……暗紅色的、早已乾涸的潑濺狀汙漬。汙漬滲透進金屬的紋理,如同最猙獰的烙印。
這些爪痕……絕非人類所能留下!
那汙漬……也絕非機油或冷凝水!
一個冰冷的事實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林薇的心臟:
這個被他們視為最後避難所的“搖籃”基地,絕非空無一人!
在他們之前,甚至可能就在不久之前,這裡存在著某種……強大、暴戾、非人的生物!
它或它們)留下的痕跡,如同死亡的警告,無聲地刻印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裡!
“呃……”林薇猛地捂住嘴,強行壓下湧上喉頭的腥甜和更深的恐懼。礦石的微光在她掌心不安地跳動了一下,仿佛也在警告著無處不在的危機。
她掙紮著,用顫抖的手臂支撐起沉重的上半身,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刻印著爪痕的黑暗角落,以及更遠處,那不斷滲出墨綠色霧氣的巨大甲殼區域。
搖籃?
不,這裡是……巨獸的胃囊!而他們,是意外墜入其中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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