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滬市飄著凍雨,岐仁堂的玻璃門被推開時帶進一股寒氣。李大叔扶著門框直喘氣,臃腫的羽絨服裹著發顫的身子,麵色灰敗得像灶膛裡的冷灰。他身後跟著的老伴抹著眼淚,手裡攥著厚厚一疊藥盒:"岐大夫,救救老東西吧!這半個月他夜裡根本不敢躺下,說胸口像壓著磨盤......"
診室裡的小徒弟阿青趕緊搬來藤椅。李大叔剛坐下就劇烈咳嗽,震得胸前的佛珠叮當亂響:"我這心口啊,白天悶得慌,夜裡更要命!感覺有團冰疙瘩往下墜,氣都喘不上來......"他比劃著的手青筋暴起,"吃了那麼多救心的藥丸,就像往大海裡扔石子。"
岐大夫遞過熱茶,三指搭上李大叔腕脈。脈象如同深秋的江麵,時而湍急時而凝滯,指下隱隱有琴弦崩斷的震顫。再看舌苔,白膩得像蒙了層豬油,舌質卻泛著暗紫。
"《金匱要略》雲"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氣"。"岐大夫翻開泛黃的書頁,"您這是胸陽不振,痰濕瘀血堵住了陽氣運行的道路。就好比河道被淤泥堵塞,水流自然不暢。"
李大叔老伴急得直拍大腿:"怪不得他總說胸口發沉!可這病該怎麼治?"
"治這病得雙管齊下。"岐大夫說著取出一瓣乾枯的瓜蔞,"瓜蔞薤白湯是張仲景留給後世的妙方。全瓜蔞就像疏通河道的鏟子,能把痰濕痰濁一股腦兒清出去;薤白則是引路燈,能把被困住的陽氣重新引回胸中。"他又拿起兩片辛香的薤白,"這兩味藥搭配,就像給胸口開了扇窗,濁氣出去,清氣才能進來。"
說到此處,岐大夫加重語氣:"但您這情況,光疏通還不夠。《黃帝內經》講"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屬於寒",您夜裡畏寒、氣短,正是腎陽不足,無力推動氣血。"他指著藥方上的葶藶子和大棗,"葶藶子好比泄洪的閘門,能把肺中多餘的水飲排出去;大棗則是穩固堤壩的基石,防止瀉得太猛傷了正氣。"
李大叔盯著藥方上的"羊紅膻"犯了嘀咕:"大夫,這羊膻味的藥......"
"哈哈!"岐大夫大笑起來,"此藥雖名羊紅膻,卻是活血通脈的良藥。就像冬日裡的暖陽,既能驅散胸中陰霾,又能溫通心脈。再配上丹參、香附,就像給淤堵的河道來了場大掃除。"他特意拿起製附片,"附子這味藥,可是回陽救逆的猛將,能把您快熄滅的命門之火重新點燃。"
臨走時,岐大夫反複叮囑:"服藥期間忌生冷油膩,每晚睡前用艾葉泡腳,讓陽氣從腳底慢慢升騰。"
七天後複診,李大叔走進診室時腰板挺直了不少。他掀開羽絨服,露出精神抖擻的麵龐:"岐大夫!頭劑藥喝下去,當晚就能平躺著睡半個時辰!現在胸口不悶了,喘氣也順溜!"
岐大夫笑著切脈,脈象雖仍有滯澀,但已少了許多雜亂:"正氣漸複,但根基還需鞏固。"他在原方中加了淫羊藿和紅參片,"淫羊藿就像給枯萎的樹苗施肥,能壯腎陽、強筋骨;紅參則是大補元氣的珍品,幫您把損耗的氣血一點點補回來。"
看著李大叔夫婦千恩萬謝離去的背影,阿青忍不住問:"師父,為什麼不用那些常用的活血藥?"
岐大夫放下毛筆,指著牆上的《脾胃論》:"李東垣說"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許多人隻知活血化瘀,卻忘了溫通陽氣、顧護脾胃才是治本之道。你看李大叔,痰濕淤堵隻是表象,腎陽不足、胸陽不振才是病根。"他輕撫藥櫃上的銅藥鬥,"治病如治水,既要疏通河道,更要點亮源頭的活水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暖陽穿透雲層,灑在岐仁堂的匾額上。阿青望著師父伏案書寫醫案的背影,忽然懂得,那些藏在古籍裡的千年智慧,經岐大夫的雙手,化作了照亮患者生命的灼灼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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