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岐仁堂懸著兩盞燈籠,氤氳藥香裡,十三歲的小林被母親半攙著跨進門檻。孩子裹著件寬大校服,脖頸從領口探出來,像株缺了陽光的竹苗,鏡片後的眼睛血絲密布,活像隻受驚的小鹿。
"岐大夫,您快瞧瞧我家孩子!"林母攥著掛號單的手微微發抖,"這半年瘦得皮包骨頭,晚上起夜四五次,在學校總說胸悶頭暈,連體育課都上不了..."話音未落,小林突然捂住嘴咳嗽起來,聲音像是破風箱般虛弱。
岐大夫放下手中的《脾胃論》,起身將診簾輕輕放下。他讓小林平躺在竹榻上,三根手指搭在寸關尺處,閉目凝神。脈管裡的跳動細若遊絲,關脈尤顯沉弱,仿佛被烏雲遮蔽的溪流。接著又翻開孩子眼皮,觀察舌象——舌質淡白,苔白膩如薄霜,齒痕明顯,正是脾陽不足之相。
"孩子這毛病,根子在太陰脾土。"岐大夫端起青瓷茶盞輕啜一口,"《脾胃論》有言:"脾胃之氣既傷,而元氣亦不能充,而諸病之所由生也"。你們看他吃飯像貓食,這是脾土失運,水穀精微不能化為氣血;蟲牙滿口,乃是脾陽不足,不能固攝腎精,腎主骨,齒為骨之餘啊。"
林母聽得連連點頭:"難怪他從小不愛啃骨頭,現在連水果都嚼不動..."
"更要緊的是這夜尿頻數。"岐大夫展開《金匱要略》,指著泛黃書頁,"腎為胃關,開竅於二陰。脾陽不足則累及腎陽,腎主水的功能失司,就像閘門關不嚴實,所以夜尿頻頻卻量少。再加上晚睡耗傷肝血,肝開竅於目,眼睛自然血絲密布,如同枯井缺水。"
說到這裡,岐大夫突然話鋒一轉:"孩子這鼻炎,看似是肺係疾病,實則也是脾土虛弱所致。《內經》雲"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脾陽不振,水濕不化,聚而成痰,上犯鼻竅,才會噴嚏連連。"
林母急得眼眶發紅:"那可怎麼辦?吃了不少補品都沒用..."
"補不得!"岐大夫輕輕搖頭,"如今孩子脾胃如朽木,虛不受補。當務之急是溫運脾陽,喚醒沉睡的中土。就像春耕前要先鬆土,我們得先打通中焦氣機。"
說罷,他提筆寫下一方:黨參15克,炒白術12克,茯苓10克,炙甘草6克,乾薑6克,補骨脂9克,益智仁9克,石菖蒲6克。"這是理中湯合縮泉丸加減。黨參、白術、茯苓健脾益氣,乾薑溫脾陽;補骨脂、益智仁補腎固攝;石菖蒲芳香化濕,開竅醒脾。"
見林母麵露疑惑,岐大夫又補充道:"《本草綱目》載,黨參補中益氣,和脾胃;乾薑能通心助陽,祛臟腑沉寒。但這方子裡最要緊的是炙甘草,此乃"國老",能調和諸藥,緩緩培補後天之本。"
接著,岐大夫從藥櫃取出一個錦盒,裡麵是磨成細粉的山藥、芡實、蓮子。"每日晨起,用這三粉煮粥,加一小片生薑。記住,飲食要溫熱軟爛,忌生冷瓜果。晚上九點前必須入睡,讓肝膽之氣得養。"
半個月後,小林複診時已能獨自走進診室。他麵色紅潤了許多,聲音也響亮起來:"大夫,我現在起夜一次就夠了,吃飯也香了!"岐大夫再把脈,關脈已現和緩之象。於是在原方基礎上加入枸杞子9克、女貞子6克,滋補腎陰,正如《景嶽全書》所言"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
三個月後,小林長高了三厘米,體重增加五斤,連困擾多年的鼻炎都很少發作了。這天複診,他摘下眼鏡露出清亮的雙眼:"大夫,我現在能和同學打籃球了!"
岐大夫望著少年挺拔的背影,輕撫胡須笑道:"《內經》雲"陰平陽秘,精神乃治"。治病如治水,疏通河道勝過一味堵截。隻要抓住脾胃這個根本,陽氣得升,陰霾自散啊。"
窗外春雨淅瀝,新抽的柳枝在風中搖曳。岐仁堂的藥香混著泥土芬芳,飄向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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