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大夫正在給一位老農看咳嗽,聽完眉頭微蹙:"彆急,我看完這位老鄉,馬上過去。"
到了傅家,見傅夫人臉色比前兩天更差,嘴唇泛著青,眼眶陷了下去。岐大夫再診脈,還是遲微,但似乎更弱了些。
"藥喝下去,有沒有覺得肚子裡暖和點?"岐大夫問。
傅夫人搖搖頭,聲音細若蚊蚋:"喝的時候覺得嗓子眼有點熱,往下走就沒感覺了,肚子還是涼涼的,拉得更凶了。"
艾鈴在一旁小聲問:"師父,這是咋回事?四君子補脾胃,乾薑、肉桂溫陽,按理說是對症的啊。"
岐大夫讓傅家人都出去,隻留艾鈴在旁邊,才緩緩道:"之前我隻看到脾土虛,沒細想這脾土為啥虛。脾土就像田裡的土,要想土好,不光要曬太陽脾陽),還得有地下的水脈滋潤,更得有地底下的火氣往上冒——這地火就是腎陽。現在是地火快滅了,光在表麵曬太陽,土還是冷的,水濕照樣存不住。"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往茶杯裡倒了點水:"你看這水,要想燒開,得靠底下的火苗。如果爐子裡的火快滅了,就算你往水裡加兩勺熱水,也隻能熱一會兒,很快又涼了。傅夫人這就是"水中火"不足,腎裡的真陽太弱,中焦的陽氣沒了根本,補再多脾陽也站不住腳。"
艾鈴恍然大悟:"《脾胃論》裡說"脾胃虛則九竅不通",可脾胃虛的根子,有時候在腎?"
"對嘍。"岐大夫重新開方,"這次得把地火點燃。"他寫的是:人參三錢,白術五錢,肉桂一錢,附子一錢。
艾鈴看著方子:"師父,白術加量了,還加了附子?"
"白術能燥濕,她腹瀉這麼久,肚子裡水濕重,得多用點才能把水濕吸乾。"岐大夫指著方子解釋,"附子這藥厲害,就像往快滅的爐子裡扔塊乾炭,能一下子把腎裡的真陽燒起來,《神農本草經》說它"主風寒咳逆邪氣,溫中,金瘡,破症堅積聚,血瘕,寒濕踒躄,拘攣膝痛,不能行步",這就是說它能祛寒濕、溫陽氣,勁兒特彆足。肉桂呢,就像根引火的柴,能把附子的火氣引到該去的地方,不讓它亂燒。再加上人參補氣,白術健脾,這就叫脾腎同補,讓底下的火能往上燒,脾土才能真正暖起來。"
傅老板看著方子,有點猶豫:"岐大夫,這附子是不是有毒啊?之前聽人說這藥厲害得很。"
岐大夫笑了:"附子是有毒,但炮製過的附子,再用慢火煎上一個時辰,毒性就去得差不多了。《本草綱目》裡說"附子性大熱,能除臟腑沉寒,回陽救逆",對付這種真陽衰微的病,就得用這藥,就像冬天凍僵了,得用大棉襖裹著,還得靠火爐子烤,小炭盆可不管用。"
傅家按囑咐煎藥,附子先單獨煎了一個時辰,再下其他藥,煎好後是濃濃的一碗,顏色像深褐色的琥珀。傅夫人捏著鼻子喝下去,沒一會兒,就覺得肚子裡像揣了個小暖爐,那股暖意慢慢往下走,一直到小腹,再從後腰往外散,之前骨頭縫裡的寒氣好像被這股暖流趕得節節敗退。
那天下午,傅夫人沒拉肚子,到了傍晚,竟覺得餓了,讓保姆煮了小半碗小米粥,慢慢喝完,肚子也沒鬨騰。
第二天再喝一劑,腹瀉減到了三次,雖然還是稀的,但量少了很多。身上的冷勁兒也輕了,中午把羊絨披肩摘了,隻穿件薄毛衣也不覺得難受。
連著喝了五劑,傅夫人的腹瀉變成了一天一次,雖然還有點不成形,但已經不是溏泥狀了。她能下床走幾步,臉上有了點血色,說話也有力氣了:"岐大夫,這藥真管用,我現在覺得身上暖烘烘的,晚上能睡四五個時辰了。"
岐大夫診脈,脈象比之前有力了些,雖然還是偏遲,但"微"的感覺輕了,像雨後的小魚,遊動得暢快了些。
"陽氣慢慢回來了,但還得鞏固。"岐大夫說,"附子、肉桂是救急的,不能常吃,得用個平和的方子慢慢補。"他開了八味丸的方子,讓傅家按方配藥,做成蜜丸,每天早晚各吃一丸。
"這八味丸是《金匱要略》裡的方子,"岐大夫給傅夫人解釋,"有熟地、山茱萸、山藥補陰,茯苓、澤瀉、丹皮利水,再加上附子、肉桂溫陽,陰陽同補,就像給腎裡的小火添柴,慢慢燒,讓陽氣能持續往上走,脾土才能長久地暖和。"
傅夫人吃了一個月的八味丸,腹瀉徹底好了,每天能正常吃飯,早上還能跟著小區裡的老太太們打半小時太極。那天她特意去了趟岐仁堂,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臉上帶著笑,跟之前判若兩人。
"岐大夫,真是謝謝您,"她遞過一籃新鮮的桃子,"這是老家院子裡結的,您嘗嘗。"
岐大夫笑著接過:"您這是自己的陽氣慢慢旺起來了,藥隻是幫了點忙。"他看向正在碾藥的艾鈴,"記住了,看病就像澆地,得先看看是水渠堵了,還是水源少了,找對根子,才能把地澆透。"
艾鈴點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下:"久泄不止,先辨脾陽,再察腎陽,水中火衰則脾土不溫,非獨補脾可愈,需溫腎以助脾,陽回則濕化,病自瘥。"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岐仁堂的青石板上,像鋪了層碎金子。藥香混著桃子的甜香,在空氣裡慢慢散開,聽著倒像是那句"陽氣升而萬物生"的老話,在風裡輕輕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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