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把褲腿往上卷,小腿腫得發亮,一按一個坑,半天起不來。他歎著氣:"不光腫,還麻,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晚上躺床上,腿怎麼放都不得勁。"
岐大夫看他舌苔厚膩發黃,按脈時脈沉遲,指尖一按就像陷進泥裡。"是不是總在潮濕的地方待著?"
"可不是,我那修鞋攤在屋簷下,下雨時雨水順著牆根流,攤底下總潮乎乎的,我一天坐八九個鐘頭,膝蓋以下老泡在潮氣裡。"
"這是濕邪鑽進骨頭縫和腿肚子裡了。"岐大夫指著他的腿,"《黃帝內經》說"諸濕腫滿,皆屬於脾",你這脾運化不動水,濕邪往下沉,滯在腿腳這兒,就腫、就痛。濕邪鬱得久了,還會生熱,所以舌苔帶點黃——這就像牆角陰濕的地方,不光潮,還容易長黴。"
老周皺著眉:"那得把濕氣從骨頭縫裡趕出來?"
"得溫陽化濕,讓氣血活起來。"岐大夫寫了方子,"用真武湯加減:附子溫陽,就像給身子生個小火爐;白術、茯苓健脾利水;生薑散寒;再加些牛膝,引藥往下走,專門治腿腳的濕。這方子能把腿腳的濕邪化成水,從小便排出去,骨頭縫裡沒了潮氣,疼自然就輕了。"
他又叮囑老周:"彆在潮地方久坐了,晚上用花椒、艾葉煮水泡腳,水要沒過膝蓋,泡到微微出汗。鞋裡墊雙曬乾的艾葉包,吸吸潮氣。"
老周剛走,一個穿校服的小姑娘低著頭進來,袖口往下拽了拽,露出的手腕上起了一片紅疹子,癢得她直撓。
"李老師家的小雅吧?"岐大夫認出她是巷尾小學的學生,"這疹子多久了?"
小雅聲音細若蚊蠅:"快一個星期了,開始就幾個,後來越撓越多,背上、胳膊上都有,癢得睡不著覺。我媽帶我校醫院看,人家讓去皮膚科,開了藥膏抹了沒用,還更癢了。"
五、濕疹的小雅與"濕走皮間"
岐大夫讓小雅解開校服扣子,見她後背、胳膊上滿是紅疹子,有些地方被撓破了,滲著水。看她舌苔薄白膩,脈浮緩。
"最近是不是總吃零食?"岐大夫問。
小雅臉一紅:"我媽忙,中午總給我錢買辣條、冰可樂......"
"這就對了。"岐大夫放下脈枕,"你這是濕邪跑到皮膚裡了。小孩子脾本來就弱,辣條是辛辣的,冰可樂是寒涼的,一辣一冰,脾就亂了套,運化不了的濕邪沒處去,就往皮膚底下鑽,鑽到哪兒,哪兒就起疹子——這就像濕衣服捂在身上,久了就會悶出紅疙瘩。"
小雅媽這時也趕來了,急得眼圈發紅:"岐大夫,這孩子癢得整夜哭,到底是啥毛病啊?"
"是濕邪犯了肌膚。"岐大夫解釋,"《金匱要略》裡說"濕家身煩疼",濕邪在皮膚裡竄,就會癢、會起疹子。得先把脾調過來,再把皮膚裡的濕邪透出去。"
他寫了方子:"用麻黃連翹赤小豆湯加減。麻黃、杏仁能開毛孔,讓濕邪從汗裡透出去;連翹、赤小豆清熱利濕,把皮膚裡的濕邪往下導;再加些蒼術、白術,幫著脾運化。這方子既能開表,又能健脾,雙管齊下,濕邪沒了,疹子自然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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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對小雅媽說:"彆讓孩子吃辣條、冰飲了,早上煮點紅豆薏米粥,晚上少給她蓋太厚,讓皮膚能透透氣。藥膏彆用了,越捂濕邪越出不來。"
六、失眠的趙老師與"濕擾心神"
傍晚時,巷尾小學的趙老師來了,眼下掛著黑圈,哈欠打個不停:"岐大夫,我這失眠快半個月了,躺下就睜著眼到天亮,腦子跟過電影似的,越想睡越精神。去那邊的診所,人家讓我去看神經科,我想著還是您這兒靠譜。"
趙老師說自己不光失眠,還總覺得胸口悶,嘴裡發黏,舌頭像被膠水粘住似的,白天昏昏沉沉,腿沉得邁不開步。
岐大夫看她舌苔白膩,脈滑,問:"是不是最近總熬夜備課,還愛吃甜食?"
"可不是,畢業班忙,天天熬到半夜,抽屜裡總備著蛋糕、餅乾,餓了就啃兩口。"
"這是濕邪纏上心神了。"岐大夫說,"《黃帝內經》說"胃不和則臥不安",你吃太多甜食,脾運化不了,濕邪就生出來了。濕邪往上走,纏著心,心就像泡在泥水裡,怎麼能安寧?所以睡不著,胸口悶。"
趙老師愣了:"失眠跟脾還有關係?"
"當然。"岐大夫拿起案上的蠟燭,"你看這蠟燭,燈芯被蠟油裹住了,火就忽明忽暗;心就像燈芯,被濕邪裹住了,神就不安穩。得把裹著心的濕邪去掉,再把脾補起來,燈芯亮了,自然就能安睡。"
他寫了方子:"用溫膽湯加減。半夏、竹茹能化掉纏著心的濕痰;茯苓、白術健脾;陳皮理氣,讓濕邪能走出去;再加些遠誌、合歡皮,幫著心神安寧。這方子能清掉心周圍的濕邪,脾強了,濕邪不生,睡眠自然就好了。"
又叮囑:"彆熬夜了,甜食停了,晚上喝碗小米粥,睡前用梳子梳梳頭,讓氣血順順。"
七、岐大夫的"不分科"道理
送走趙老師,天已經擦黑,小竹收拾著案上的方子,忍不住問:"師父,今天來的病人,頭暈的、嘔逆的、拉肚子的、腳腫的、起疹子的、失眠的,毛病都不一樣,您卻都說跟濕邪有關,還都從脾上著手,這就是您常說的"不分科"吧?"
岐大夫點了盞油燈,昏黃的光映著牆上掛的《黃帝內經》掛圖。"你看這張圖,五臟六腑像一串珠子,用經絡串著,牽一發而動全身。脾是管運化水濕的,脾弱了,濕邪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到哪兒,哪兒就出毛病——滾到頭上是頭暈,滾到心口是嘔逆,滾到腸子裡是腹瀉,滾到腿腳是腫痛,滾到皮膚是疹子,滾到心裡是失眠。"
他拿起案上的茶壺,往幾個茶杯裡倒水:"你看這壺水,倒進不同的杯子,樣子不一樣,但源頭都是一壺水。病人的毛病看著分屬"頭"、"胃"、"腸"、"腿"、"皮膚"、"心",但根源可能都是一個——就像今天這些人,都是脾不化濕,濕邪亂竄。要是像彆的地方那樣分科室,張嬸去看頭暈科,老王去看胃病科,老周去看骨科,小雅去看皮膚科,趙老師去看神經科,各科都隻盯著自己那杯子裡的水,忘了源頭是一壺水,能治好嗎?"
小竹搖搖頭:"肯定不能。就像師父說的,光擦桌子不扶穩杯子,水還是會灑。"
"正是這個理。"岐大夫捋著胡子笑,"中醫從來不分科,因為人是個活整體,不是拆開來的零件。治病就像治水,得找到源頭,疏通河道,讓水歸正道。脾是水濕的源頭,經絡是河道,把脾補好,經絡通了,濕邪自己就順了,不管它在頭上還是腳上,自然就好了。"
這時,張嬸的兒子跑進來,舉著手裡的空藥碗:"岐大夫,我媽喝了兩服藥,今天不暈了,說能下地擇菜了!"
岐大夫擺擺手讓他回去,轉頭對小竹說:"你看,不用管它是"腦袋的病"還是"脖子的病",把濕邪化了,頭暈自個兒就好了。這就是中醫的"全科"——不治"病",治"人";不治"局部",治"整體"。"
窗外的梔子花香又飄了進來,混著艾草味,在油燈下慢慢漾開。岐仁堂的木門虛掩著,案上的《傷寒論》還攤在"濕病"篇,仿佛在說:這世上本沒有那麼多"分科的病",不過是氣血陰陽的偏失,找對了根源,一碗湯藥,便能讓全身的氣血重新歸位,就像老街的青石板路,雨過之後,自然會透出原本的清亮。
夜漸深,岐仁堂的燈還亮著,等著下一個需要"扶穩杯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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