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正烈的午後,岐仁堂的竹簾被人掀開,帶進一股菜市場的魚腥氣。賣水產的劉嬸一手按著肚子,一手扶著門框,臉上憋得通紅:"岐大夫,您快給瞧瞧,這肚子脹得跟揣了個皮球似的,喘氣都費勁!"
岐大夫剛給藥櫃換完新曬的陳皮,見她這模樣,趕緊搬過竹凳:"坐下說,什麼時候開始脹的?"
劉嬸坐下時,肚子上的藍布圍裙被撐得鼓鼓的:"就昨天晌午,給孫子做了紅燒肉,我也跟著多吃了兩塊,下午就不對勁了。起初是肚臍周圍脹,後來整個肚子都硬邦邦的,夜裡躺不下,坐著到天亮,放個屁都得使勁掙,您說遭罪不遭罪?"
學徒小柱子在一旁碾藥,忍不住笑:"劉嬸,您這是吃撐了吧?"
"可不止是撐的。"岐大夫伸出三指搭在她腕脈上,指腹下的脈象沉而滯,"您這脈氣不暢,是脾胃裡頭的氣堵著了。"他讓劉嬸張嘴看舌苔,"苔白厚膩,舌體胖大,這是痰濕裹著氣,在胃腸裡打轉轉呢。"
劉嬸急道:"那咋辦?我剛才在菜市場聽賣菜的王姐說,她前陣子也這樣,就是您給看好的。"
"她那是肝氣犯胃,您這是食積加痰濕,雖說起因不同,但都是氣機不暢。"岐大夫轉身從藥櫃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手抄的《傷寒論》條文,"張仲景在《傷寒論》裡說過,"發汗後,腹脹滿者,厚樸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您這情況,正適合用這個方子。"
正說著,門口進來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捂著肚子唉聲歎氣:"岐大夫,我這肚子脹了快一星期了,吃了消食片也不管用,您給看看。"
劉嬸瞅他一眼:"小夥子看著文弱,也犯這毛病?"
年輕人苦著臉:"我是程序員,天天坐著寫代碼,吃飯也快,最近總覺得肚子裡有股氣排不出去,頂得胸口悶,連帶著後背都酸。"
岐大夫診過脈,又對比了兩人的舌苔:"你們倆都是腹脹,但劉嬸是吃出來的,您這是坐出來的,不過根子上都是脾胃升降失調。"他指著牆上的臟腑圖,"您看這脾胃,脾主升清,就像把好東西往上送;胃主降濁,就像把垃圾往下運。一旦升降亂了套,好東西送不上,垃圾排不出,氣就堵在中間了,可不就脹得難受?"
年輕人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嗓子眼裡有股氣往上頂,想打嗝又打不出來。"
"這就是胃氣不降反升。"岐大夫拿起幾味藥材擺在櫃台上,"今天就給你們講講這厚樸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彆看名字長,就五味藥,各有各的神通。"
他先拿起一塊厚樸,樹皮紋理粗糲,斷麵紫褐色:"這是君藥厚樸,《神農本草經》說它"主中風,傷寒,頭痛,寒熱,驚悸,氣血痹,死肌,去三蟲",其實它最厲害的是行氣消脹。樹皮類的藥,性子都往下走,就像給胃腸通下水道的疏通器,能把堵著的氣一股腦往下推。您看劉嬸肚臍周圍脹得厲害,就是大腸裡積了氣,厚樸剛好能走到那兒,把氣推出去。"
劉嬸湊過去聞了聞:"這玩意兒看著像柴火,真有這麼大本事?"
"您彆瞧它不起眼,"岐大夫笑著說,"去年冬天,菜市場的張大爺也是腹脹,三天沒放屁,我就用厚樸配著彆的藥,一副下去就順了。他說那感覺,就像堵住的煙囪突然通了,渾身都舒坦。"
接著,他拿起一塊生薑,黃澄澄的帶著須根:"這生薑是"嘔家聖藥",不光能止嘔,還能散寒降氣。您倆都愛喝涼飲吧?"見兩人點頭,又道,"寒氣一進胃,就像給管道加了冰碴子,氣就更難走了。生薑性溫,能化掉這股寒,還能幫著厚樸把氣往下帶。"
他又拿起半夏,白色的塊莖帶著細密的須根:"這半夏,既能化痰又能降逆。您倆舌苔都厚,說明有痰濕,痰濕就像管道裡的淤泥,光通氣不行,還得把淤泥清了。半夏就像洗潔精,能把胃腸裡黏糊糊的痰濕化開,再順著厚樸、生薑開辟的道兒排出去。"
年輕人好奇地問:"這三味藥都是往下推的,那推得太猛了咋辦?"
"問得好。"岐大夫拿起黨參和炙甘草,"這就輪到它們倆出場了。黨參補脾氣,就像給脾胃加把勁;炙甘草調和諸藥,就像個調節器,不讓前麵三味藥太霸道。《脾胃論》說"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甘草就是這味甘藥,能讓整個方子的力道又穩又勻。"
劉嬸指著藥材問:"那這些藥的份量有講究不?"
"大有講究。"岐大夫拿起戥子,"厚樸得用15克,生薑10克,半夏10克,炙甘草6克,黨參5克。行氣的藥要多些,補氣的藥要少些,就像疏通管道,主力得是疏通器,不能讓水泥占了大頭,不然越補越堵。"他給兩人各開了三劑,"水煎服,早晚各一次,喝藥後要是覺得肚子咕咕響,或者放幾個屁,都是好事,說明氣通了。"
年輕人接過藥方:"岐大夫,這方子這麼靈,是不是所有腹脹都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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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岐大夫搖頭,"要是純虛證,比如大病初愈的人腹脹,就不能用這個。得辨證,就像治水,有的是河道堵了,有的是水源少了,治法不同。您倆這是虛實夾雜,堵得厲害,就得先通後補,通補結合。"
三天後,劉嬸和年輕人一前一後到了岐仁堂。劉嬸進門就嚷嚷:"岐大夫,您這藥太神了!第一劑喝下去沒多久,就放了個響屁,那叫一個舒坦!現在肚子平平整整的,昨天還包了餃子,吃了十個都沒事。"
年輕人也笑著說:"我這氣順了,胸口不悶了,後背也不酸了。今天特意早點下班過來,想再抓兩劑鞏固鞏固。"
正說著,開饅頭鋪的老王掀簾進來,手裡提著一籠熱饅頭:"岐大夫,嘗嘗我新做的紅糖饅頭。上次您給我開的那個消脹方,真是救了我,現在一天蒸八籠饅頭都不覺得累。"
劉嬸拍著大腿:"敢情你也用過這方子?"
"可不是嘛。"老王放下饅頭,"前陣子總覺得肚子脹,麵都發不好,以為是累著了,歇著也沒用。岐大夫說我是揉麵時總彎腰,氣鬱在肚子裡,給開了這方子,三劑下去就好了。"他拿起一塊饅頭遞給年輕人,"你嘗嘗,我這饅頭發得暄軟,全靠脾胃有勁兒。"
岐大夫笑著說:"這就是中醫的妙處,同一個方子,能治不同起因的病,隻要病機對了,效果就好。就像這饅頭,麵得發好,堿得適量,才能暄軟可口,人體也一樣,氣順了,痰濕化了,脾胃才能好好乾活。"
小柱子端來茶水,好奇地問:"師父,那要是有人喝了這藥沒效果,是咋回事?"
"要麼是辨證不對,要麼是生活習慣沒改。"岐大夫拿起厚樸,"就像劉嬸,要是還頓頓紅燒肉,再好的藥也擋不住;年輕人要是還天天坐著不動,氣還是會堵。《黃帝內經》說"飲食有節,起居有常",這才是養生的根本。"
劉嬸接過話頭:"可不是嘛,我現在炒菜少放油,涼菜也少吃了,每天早上還去公園遛彎,覺得渾身都輕快。"
年輕人點頭:"我也改了,每小時起來活動五分鐘,喝藥時還特意放慢吃飯速度,感覺消化確實好多了。"
岐大夫看著他們,欣慰地說:"這就對了。藥是幫手,自己才是主力。脾胃就像家裡的灶台,得好好養護,彆總讓它超負荷運轉,也彆給它塞些難消化的東西。"他從藥櫃裡取出些陳皮和炒麥芽,"你們回去用這個泡水喝,陳皮理氣,麥芽消食,平時當茶喝,能防著氣再堵上。"
夕陽透過窗欞,照在藥櫃上的藥材上,泛著溫潤的光。劉嬸提著藥包,哼著小曲兒往菜市場走,打算買條鮮魚犒勞自己;年輕人揣著藥方,腳步輕快地往地鐵站去,心裡盤算著晚上回家給媳婦露一手;老王則樂嗬嗬地推著饅頭車,沿街叫賣,吆喝聲裡都帶著股子順暢勁兒。
岐仁堂裡,岐大夫正教小柱子辨認厚樸:"你看這厚樸的斷麵,紫褐色的才是好貨,嚼著有點辛辣味,這是它行氣的底氣......"藥碾子又開始咯吱作響,和著窗外的蟬鳴,像一首輕快的曲子,唱著這尋常日子裡的通暢與舒坦。
小柱子一邊碾藥一邊問:"師父,這方子沒有個簡稱嗎?名字太長了記不住。"
岐大夫想了想:"就叫它"通腸方"吧,簡單好記,也道出了它的本事。"他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心裡清楚,這世間的病,多是氣血不暢惹的禍,而醫者能做的,就是用這一劑劑良方,幫人們打通淤堵,讓生命之氣像山間清泉一樣,順暢地流淌下去。
夜色漸深,岐仁堂的燈還亮著,藥香混著饅頭的甜味,飄在微涼的晚風裡,給這條老街添了幾分暖意。偶爾有晚歸的行人路過,聞到這股香味,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仿佛這氣息裡藏著能熨帖身心的秘方,讓人在奔波的日子裡,總能找到一處安放疲憊的角落,和一份氣定神閒的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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