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岸邊不遠的淺水裡,坐沉著不少船,有些被炸得隻剩殘骸,有些卻看起來還完好無損。
伏爾加河上一半的河水中飄著碎屑和血紅的血跡,另一半繼續流淌著渾濁的河水,一條河以中心為界,涇渭分明!
在湍急的河流中,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在兩岸穿梭著,試圖在它們被擊毀之前,多運來一個士兵,一枚炮彈,甚至一顆子彈。
“傷員,我們是傷員,船……我需要船……”維克托雖然備受打擊,可還是帶著大家,穿過混亂的人群朝岸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在嘈雜的人群中,揮舞著葉夫根尼的便簽大聲叫嚷著:“我有政委的命令!”
前麵那一句幾乎沒有人當一回事,可“政委的命令”幾個字,卻讓無數等候撤退的人們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這幾個字意味著他們可以優先登上渡過伏爾加河的船。
斯大林格勒此刻已經幾乎是一座孤城,德軍從幾個方向包圍了這裡,切斷了陸上的所有交通,占據了四分之三的城區,唯有伏爾加河還被蘇聯紅軍死死攥著,靠著這條補給命脈,勉強維係著戰鬥。
德軍當然不會坐視不管,每天都會有至少幾百架次的戰鬥機,轟炸機,斯圖卡尖嘯著光臨這裡,在人群頭頂上傾瀉下成噸的炸藥。
然而一個地方被轟平之後,頑強的蘇聯紅軍戰士立刻在旁邊重新建立一個船舶停靠點,直到它也被轟平,然後再建下一個。
河岸邊的水裡,飄滿了被炸碎的木屑和雜物,和無數殘肢斷臂。
可沒人來得及清理它們,就這樣任憑它們飄蕩在血紅的江水裡。
今日的轟炸剛剛結束,下一輪的飛機還沒有抵達,就在這轟炸的空檔期,河岸邊的人們又忙碌了起來,竭儘全力把每一個新兵,每一顆子彈送進戰場。
靠著“政委的命令”,維克托帶著病號們穿過了人群,朝著距離最近的一艘貨輪走過去。
這是一艘大約幾十噸級的,在伏爾加河上進行短途運輸的小貨輪。
船上的蒸汽機生產於沙俄時代,幾乎已經用過了一個世紀,煙囪裡噴著黑煙,煤炭也散落在貨倉裡,船上不堪重負的蒸汽機“哐哐”的劇烈震動著,似乎要把這艘船搖散!
它剛剛運來了一批新兵,這些新兵帶著恐慌和緊張,在一個軍官大喇叭的催促聲中,排著隊往前跑,卻不知道要去哪裡。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在斯大林格勒這座煉獄裡活不過24個小時。
或許這艘船上的所有人,在一周之內都會死在這裡。
“淩,我們要在這裡分彆了!”維克托哭喪著臉,看著這艘空船。
這或許是他活下來的唯一希望,可他卻登不上去。
葉夫根尼的便簽上寫得明明白白,在他把病號送上船之後,他會被就地征召入伍。
守在岸邊的憲兵隻會看便簽的命令,不會留任何的情麵。
“但……至少,我把你們送到這裡了。”維克托又自我安慰了一句:“或許我還會在戰場上碰到妮娜。”
急躁的人群往前擠,都想趕緊擠上船到對岸去,憲兵們也凶神惡煞的擋在岸邊,嚴格檢查他們的身份。
“維克托……你想活著嗎?”淩葉羽突然開口問道。
胸前的吸煙器再次灼熱起來,它似乎在告訴淩葉羽:“你不應該離開這裡!”
“什麼?”嘈雜中維克托沒有聽清淩葉羽說什麼。
“我還有重要的事需要留下,這個借給我用一下!”淩葉羽衝他笑了笑,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便簽。
“喂!”維克托一愣。
可淩葉羽已經把他往前推到了憲兵麵前,大聲叫嚷著:“他是病號,他是病號,我有政委的命令!”
那個憲兵拿過了便簽,狐疑的看著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跡。
這種巴掌大紙條是隻發給政委使用的便簽,它可以傳達命令,記錄雜事,寫信,簽發物資派遣單,甚至還可以卷煙,幾乎無所不能。
這種特殊的便簽外人根本拿不到,所以幾乎不存在偽造的可能。
但憲兵卻沒這麼容易讓人登船,為了爭分奪秒,回程的船都嚴格限製人數,許多船甚至是空載往回走,就是為了哪怕多運一次物資和兵員進入斯大林格勒。
“你叫什麼……”
憲兵警惕的看著淩葉羽問。
“維克托!”淩葉羽微笑著看著他答道:“政委的命令寫得很清楚,我送他們上船之後,就地征召!”
“過去吧!”憲兵鬆了鬆手,讓開一個小缺口。
“淩……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維克托登上了小貨輪,看到淩葉羽還站在岸邊,回頭衝他壓低聲音叫到:“他們沒看見你,快走吧!”
“維克托,我記得你是一個畫家。”淩葉羽卻輕笑著看著他。
“嗬……一個無法出名的,還是心臟有毛病的畫家。”維克托苦笑著,不知道畫家這個身份和現在有什麼關係。
“到後方去吧,把你的所見所聞畫下來,讓更多的人知道,讓更多的人投入到反法西斯的戰鬥中來,這比你留在斯大林格勒更有意義。”淩葉羽笑了笑,衝他揮手:“再見,維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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