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葉羽又反問道。
潘加羅夫聳了聳肩,開口說道:“不算好,但也不算壞……我剛才攔下了一隊人,我以為他們是增援,但他們是去增援西城區的,那邊的工廠已經被納粹打下來了……”
“唔!”淩葉羽點了點頭:“然後呢?”
“他們告訴我一個壞消息……很多地方都失守了,德國畜生好像瘋了,他們的電台說已經占領了斯大林格勒。”
潘加羅夫嘻嘻一笑,又說到:“但要我說,這是胡扯!”
淩葉羽突然想起來,德國人的確差點贏得了這場戰爭——他們最多的時候占領了斯大林格勒90的土地!
但蘇聯人死守住了伏爾加河的渡口,源源不絕的生命從對岸湧進城裡,然後大批大批的陣亡,為最後的勝利奠基。
“是的,很快我們就會反擊了,德國人的失敗就要到了。”
淩葉羽點了點頭,他突然意識到,這幾天就是斯大林格勒最危急的時刻!
“但……今晚增援應該來不了了,明天也不一定……”
潘加羅夫壓低了聲音,瞟了一眼拖車邊的妮娜:“我真不知道如何跟她說這個消息,或許她父親撐不到援軍到了。”
“他一定能撐到的。”
淩葉羽輕輕的搖了搖頭。
“但願吧,那個大個子呢?”
潘加羅夫這才發現,回來的人裡少了一個,隨口問道:“難道真的當了逃兵。”
“不,他在車上。”
淩葉羽瞥了他一眼,警告他對逝者尊重一點。
“對不起……我不知道。”
潘加羅夫立刻道歉。
雖然兩人互相看不慣,但得知安德波耶夫陣亡了,他心頭還是有些堵得慌。
“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指了指安德波耶夫的屍體。
“看妮娜怎麼想吧。”
淩葉羽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
斯大林格勒每一天陣亡的人都太多了,活著的人根本沒有時間悲傷。
他們還要戰鬥,直到自己是下一個犧牲者,或者活下去,繼續戰鬥。
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贏得最後的勝利,但他們都堅信祖國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請給我幾個工兵鏟,我想給安德波耶夫同誌一個葬禮。”
潘加羅夫正和淩葉羽低聲商量著,妮娜走過來,輕輕抬手朝他敬了個禮,開口說道。
“好的,通信員妮娜。”
葬禮對一個陣亡士兵來說,顯得太過於奢侈,但潘加羅夫沒法拒絕這個要求,他回過頭,衝正在休息的幾個警衛員叫到:“誰手上還有鏟子,跟通信員妮娜走。”
在此時的斯大林格勒尋找一個墓穴並不難,城裡到處都是被炮彈和炸彈掀起的彈坑,妮娜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彈坑,幾個人又用鏟子稍微挖了挖,恰好可以容納下安德波耶夫龐大的身子。
妮娜臉上毫無表情,也沒有了眼淚,他輕輕的從口袋裡掏出了漢斯的狗牌,用力從中間掰開,扔進了墓穴裡。
銀白色的半截狗牌掉在安德波耶夫的屍體上,妮娜輕聲說道:“安德波耶夫同誌,帶著它吧,在地獄門口堵住這個狗娘養的,狠狠的揍他。”
安德波耶夫從渡口踏上斯大林格勒的土地至今,還沒有超過72個小時。
在這個血與火的絞肉機裡,他已經是一個活得足夠久的老兵了。
就算是和其他陣亡戰士相比,他也算得上是幸運兒。
至少他還有一個墓穴,至少他還有人送彆,至少他還有名字!至少他還有戰績。
至少,他還有人銘記!
那些躺在廢墟、瓦礫裡無數的無名戰士,很多人甚至沒能等到腐爛的那一刻,就在無數次的炮火轟炸中化成了碎片,分散在斯大林格勒的每一個角落裡,誰也無法分辨是敵是友。
“需要禱告嗎?”
瓦西裡輕聲問道。
按照葬禮的習俗,安德波耶夫應該清洗身子,用亞麻布包裹著,再放進靈柩裡,在出殯的路上,還要用亞麻布鋪路,逝者會從亞麻布鋪就的路踏入天國。
他還應該有人為他唱聖歌送彆,墓穴裡還要有少女拋灑的花環圍繞,他理應在鮮花和眾人的禱告中,離開這個塵世。
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安德波耶夫隻有一塊肮臟的帆布和半張破爛的床單包裹著,唯一的陪葬品就是那半塊狗牌。
瓦西裡認為禱告總該是需要的。
“唔,你來吧。”
妮娜輕輕點了點頭。
瓦西裡緊了緊背在肩頭上的槍帶,努力回想著他參加過的葬禮上牧師的說辭。
“喂,我們最好快一點。”
遠處的槍炮聲更加激烈了,天色也暗了下來。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但德國人的攻勢還沒有減緩。
大半個城區都彌漫在煙霧和大火中,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戰火會不會波及到這裡。
“我親愛的聖母,請接受我誠摯的朋友,安德波耶夫同誌,用您溫柔的手,將他的靈魂捧入天國,請饒恕他所犯的所有過錯,讓他遠離塵世間的煩惱、遠離這場的戰爭,請鮮花和美酒圍繞在他身邊,請天使在他耳邊呢喃,讚頌安德波耶夫這平凡卻努力的一生……”
瓦西裡低聲禱告著,所有人摘下了帽子,低頭矗立,默不作聲。
禱告完畢,瓦西裡彎下腰,捧起一叵泥土,放在鼻子底下輕輕的聞了聞,泥土充滿了硝煙的味道,
“永彆了,安德波耶夫!”
他把泥土輕輕撒進了墓穴裡,和安德波耶夫道彆。
“永彆了,安德波耶夫,我會照顧好她的!”
妮娜低聲說著,捧起一捧泥土,撒到了安德波耶夫身上。
“永彆了,安德波耶夫,我會想念你的。”
淩葉羽也輕聲說著,為墓穴裡添了一捧土。
“永彆了,同誌!”
幾個警衛員也低聲說著,揮起鏟子,將帶著硝煙的浮土鏟起來,蓋在了安德波耶夫的遺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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