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友邀約，新鄉隱形陰影。
——題記
一、油墨餘香裡的邀約
2016年的元旦雪下得細碎，我對著窗台上那盆凍傷的綠蘿嗬出白氣，指尖劃過信紙最後一行——xy的字跡像初春抽條的柳絲，帶著新鄉特有的濕潤氣息："電子廠包吃住，下班有文學社，咱們把《冰陽》續寫下去。"
信紙邊緣沾著片乾枯的槐樹葉，是她隨信寄來的。去年深秋在筆友交流會上初見時，她總愛撿些植物標本夾在書裡，說新鄉的老槐樹藏著故事。那時我們蹲在省圖門口的台階上，就著路燈改稿到深夜，她的鋼筆漏墨，在我筆記本上洇出朵藍黑色的雲，"等開春，帶你來看看我們這兒的護城河，冰化了能看見魚。"
出發前我把那片槐樹葉塞進錢包，母親往我背包裡塞了袋煮雞蛋，"新鄉離鄭州不遠，遇事就給家裡打電話。"綠皮火車晃了三個小時，車窗外的麥田漸漸染上淡綠，xy在出站口朝我揮手，她穿件紅色羽絨服，比上次見麵時瘦了些，"廠子在郊區，先去宿舍放東西。"
二、出租屋裡的"課堂"
所謂的宿舍是棟老舊居民樓的三樓，兩室一廳擠著七八個人，空氣中飄著股泡麵和廉價香水混合的味道。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在客廳黑板上寫字，見我進來立刻拍手："歡迎新家人！"
xy接過我的背包，眼神有些閃爍："先聽堂課，下午再去廠裡。"黑板上用粉筆寫著"資本運作"四個大字，眼鏡男唾沫橫飛地講著"三商法"，說隻要拉三個人入夥，一年就能賺百萬。我捏著口袋裡的火車票，指節泛白——那是我偷偷買好的返程票，本來想給她個驚喜。
"這不是傳銷嗎？"我拽著xy往門外走，她卻猛地甩開我的手，紅羽絨服的袖子掃過我的手背，像團燒起來的火。"你怎麼思想這麼僵化？"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客廳裡的人都轉過頭來，"我們是在創業！等成功了，彆說續寫《冰陽》，開個出版社都行！"
傍晚有人端來白菜燉粉條，我沒動筷子。xy坐在我對麵削蘋果，果皮連成條不斷開，"你還記得我們說要建個鄉村圖書館嗎？就差這一步了。"她把蘋果遞過來，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一按，正是去年她鋼筆洇墨的位置。
窗外的天暗下來，對麵樓的窗戶亮起點點燈光。我想起她寄來的信裡，總在信尾畫個小小的太陽，說那是新鄉的冰陽，"再冷的天，也有光在冰下麵憋著勁兒呢。"可此刻她眼裡的光，卻像劣質燈泡般忽明忽暗。
三、槐樹下的決裂
第二天一早我假裝同意"考察"，跟著他們去另一棟樓"串寢"。每個房間都有塊黑板，每個人都在重複著同樣的說辭。有個穿校服的女孩拉著我胳膊，說她是瞞著父母從洛陽來的，"我哥說能讓我上大學。"她的書包上還掛著學校運動會得的獎牌，晃得人眼睛疼。
午休時我借口買水溜下樓，小區門口的老槐樹下，xy正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他好像不太相信......嗯，我再勸勸。"風卷著枯葉打在她紅色的羽絨服上，像要把那點鮮亮的顏色撕碎。
"彆演了。"我把那片槐樹葉扔在她腳邊，錢包裡的信紙被我揉得發皺，"你寄的信裡，每句話都在撒謊。"她猛地抬頭，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也是被人騙來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爸病了要做手術，他們說隻要拉來三個人，就能先借我五萬。"
遠處傳來警車的鳴笛聲，大概是哪個家屬報了警。穿校服的女孩哭著從樓裡跑出來，書包上的獎牌叮當作響。xy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裡，"你走，彆管我。"她往我口袋裡塞了個東西，轉身跑進人群，紅色的身影很快被攢動的人頭吞沒。
四、護城河的冰
我在新鄉站的候車室裡才發現，她塞給我的是支鋼筆——正是去年在省圖漏墨的那支。筆帽裡夾著張紙條，字跡潦草得像在發抖："對不起，《冰陽》的結局，你替我寫吧。"
火車開動時，我打開筆記本，那片洇墨的地方被人用鉛筆描成了太陽的形狀。後來聽說那棟居民樓裡的人都被遣散了，xy回了老家，有人說在縣城的藥店見過她，穿著藍大褂抓藥。
今年清明我去了趟新鄉，護城河的冰早就化了，岸邊的老槐樹抽出新芽。我把那支鋼筆放進護城河裡，看著它順著水流漂向遠處，像片融化的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六個字："冰陽還在亮著。"
抬頭時，陽光穿過新葉的縫隙落在水麵上，碎成點點金斑，倒真像xy說過的那樣，有光在水裡憋著勁兒，等著破冰而出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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