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來一位，造孽呀！”
突然而來的聲音喊醒了仍在遐想中的子言，聞聲望去，隻見旁邊監牢內站起一老者，腳上一雙精致草鞋，身穿一身粗布麻衣，滿頭花白長頭發簡單束在腦後，雪白的胡須隨口型一顫一顫，清瘦單薄的身影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到，卻難掩其矍鑠的精神氣質，能在此地保持如此心態，想必也非尋常人吧！此刻他正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扭著脖子看向自己。
“老先生何故如此感歎?”子言抬頭虛弱道，
“何故如此？難道你不知？明知故問！”
子言麵色訕訕，解釋道：“我是被冤枉的，那狗官審都不審、問也不問，直接打我三十大板，趁我痛昏之際，按下手印，聽說隔日即將處斬。真是、真是當國法為兒戲！”
“明日就殺呀，這麼著急！”那老者驚訝繼續道：“那你剛才還笑得出？”
“那老先生說我該怎麼辦，哭嗎？這豈不徒留那些卑鄙之人看笑話！大丈夫死則死耳，何故做小兒之態！隻是看著那些卑鄙無恥之人竊取權柄，逍遙法外，荼毒百姓，禍亂國之綱紀，恨不能除之！”
老者笑著說道：“你這小子倒也有趣的很，唉！還是年輕好呀！”
“老先生您是怎麼進來的？”
“你說我呀！和你大體相同。”
子言好奇道：“您是奸細？”
老者聽聞惱怒道：“豎子無禮！想吾王之宜乃聖人門徒，久習聖道，豈能做此等醃臢之事？”聯想到自己如今此時光景，繼而唏噓道：“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兒了，當時我致仕涼州府通判，回到老家同官縣頤養天年，一次偶然機會，被吾發現知府陸澄芝貪贓枉法、陷害忠良的證據，便上書朝廷。本以為不日之後便有朝廷欽差來次徹查，懲其罪惡，但未曾料到的確是那陸澄芝手持吾之湊本，闖入吾家，栽贓罪名，關吾入獄。若不是吾將其罪證藏匿他處，你也不能見到今日之吾！”
“那陸澄芝能一手遮天麼？”子言驚疑道，
“最怕的不是能一手遮天，而是朝堂內外，相互勾連，官官相護，你想想看，他是如何能拿到吾之奏本呢？唉！”一聲長長的歎息，像一根刺紮進在子言心裡，瞧著老先生失望模樣，聯想到自己如今際遇，伸張正義、匡扶社稷就這麼難嗎？像老先生這般人物都如此艱難，吾等這些無一官半職之無用書生能做些什麼呢？還能做些什麼呢？或許老先生早已料到諸般結果，但道心唯堅，不允許自己退縮讓步，方有今日之難及今這般坦然心態！
“吃飯了、吃飯了啊！”此時獄卒喊著眾人開飯，兩人亦默契地結束此番談話。不多久一碗稀粥放進子言牢房。子言試著起身，身後頓時再次傳來劇烈的疼痛，無奈隻能咬咬牙艱難撐起身子向前挪動，額頭的汗珠滴答滴答拍打著地麵，似乎每一步都艱難無比，最終顫巍巍地端起碗，放在嘴邊，仰頭慢慢灌進腹中。瞧著子言模樣，老先生端著粥碗，微微笑笑，亦毫不客氣地一飲而儘。
再說奉師命連夜北去的小捕快，此時正遇到了大麻煩，毫不客氣地說他也被抓了，然而抓他的不是陸澄芝派去的官差，也不是金鎖關的官兵，而是盤踞在金鎖關至翟道縣途中一座深山裡的山匪。說來也巧，原本這些人聽聞戰爭已經結束，本想帶著山寨所餘不多的金銀向老百姓買些糧食，歸途中恰巧碰到飛奔而來的小捕快，原本也未想拿他怎樣，隻是大當家的女兒眼尖，瞧上小捕快所騎的馬兒十分俊朗，這對自小喜歡舞槍弄棒的大小姐來講，無異於天上掉餡餅兒。不由分說，直接敲暈小捕快，而後捆綁丟在車上，一起掠回山寨。可憐的小捕快上山時悠悠醒來，本想試圖掙脫繩子逃跑，不料再次被打暈，直至興奮的大小姐帶著眾人歡欣鼓舞回到山寨，將其丟進後院柴房。都說造化弄人，這不就是？
喝完稀粥的子言再次痛暈過去，任憑呼喊也無濟於事，老先生雖然憐惜，但也無可奈何，隻好招來獄卒，讓其幫忙代為敷藥。獄卒深知老先生為人，也樂意效勞，何況這年輕書生不日就要問斬，權當儘份善心！或許早已熟悉這般場麵，獄卒掀開子言後衣，麵若平常，從容取過子言身前藥瓶，均勻灑在後臀每處，待一切做完，拉好後衣，為這讀書人多留些顏麵，而後告知老先生一聲後，方才離開繼續巡邏。或許是肉體的疼痛始終刺激著靈魂和意識，這一覺子言並不踏實，從其麵部不時出現的表情便可清晰瞧出，他時刻經受著折磨，直到午後時分方才悠悠轉醒。而被再次敲暈的小捕快也再次驚醒，他想起自己身負使命，掙紮著起身，大喊大叫起來，然而此時院中的一眾人等都在前院吃飯，唯有一個耳背的老大爺在後院牽著毛驢正在拉磨。長時間的呼喊，聲音已有些嘶啞，或許是老天垂憐，老大爺終於注意到這邊。
老大爺來到柴房前，打開房門瞬間，小捕快瞬間倒出門外，來不及喊痛，小捕快大聲而嘶啞得叫喊：“救人！快放我出去！我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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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酒？沒有酒，我們這裡窮，沒有酒！”老大爺側著耳朵，疑惑道。內心焦急的小捕快麵紅耳赤，霎時竟暈過去。老大爺一瞧，這個不得了了，急忙放下小捕快跑至前院，告知眾人“那小捕快好像咽氣了！”
聽到此話，眾人無不大驚，他們雖然被稱為山匪，但他們從來也未打劫殺人過，隻因與官府有仇恨，被汙蔑而已，像此次搶馬事件，當真還是頭一槽。聞言眾人即刻奔赴後院，一人抱起小捕快，摸摸額頭，掐掐人中，小捕快方才恍恍惚惚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到來人，激動叫喊道：“救、救人，放、放我，離去！”然而嘶啞的聲音並未能讓眾人聽出他的意思，頓時急躁起來，反複又說一遍，卻還是沒聽出來，此時有心人端來一碗水，輕輕喂下，或許是甘甜山泉滋潤乾裂的咽喉，終於說出一句較為完整的話來，眾人方才明白其意！而後逼問下，方知其中內情，不約而同盯向大小姐及同行之人。
“爹爹！這怎麼辦呀？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女子似乎知道錯了，麵對父親說道！
一位年約不惑的男子沉吟道：“嗯！此事因你而起，若其所說不假，那豈不誤了英雄性命？”於院中來回踱步，片刻後繼續道：“如此，隻能這樣了，阿若、大山你二人攜這小捕快馬趕至翟道尋救兵，隻要能儘快找到其所說之人，方才有被救之機會！其餘人等，隨我下山，趕赴耀州，伺機而動！”
“爹爹，不可啊！我們本就與那狗官宿有仇怨，你們此去，豈不羊入虎口？”女子急忙道，
父親拍拍女兒安慰道：“我們總不能用自己的錯去坑害彆人呀！放心，爹爹知曉該怎麼做，定不會亂來！”隨後吩咐眾人道：“即刻出發，希望時間還來急！”
自此，一眾人十餘人方才匆匆忙忙趕下山去，在馳道邊各分南北，策馬持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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