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的空氣凝滯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昏暗的應急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投下慘白的光,照在每一張疲憊、緊繃的臉上。距離上次舊民發起攻擊已經過去兩個月,但地堡裡的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了兩年。
執政官張明遠坐在主位上,手指死死抵著太陽穴,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粗重,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顯然正忍受著高燒的折磨。
孢子感染的初期症狀已經在他身上顯現——連續的高燒。他不得不將手撐在桌麵上,指腹下的金屬因他的顫抖而發出細微的嗡鳴。
“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張明遠的聲音嘶啞不像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裡硬擠出來的。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瞳孔因高熱而微微渙散,卻仍強撐著維持最後一絲威嚴,他看向何慧和凱斯。
何慧坐在長桌的儘頭,如被審判者一般,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敵意和怨恨。她的目光極為神情平靜,目光聚焦在難以捉摸的地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坐在長桌一側凱斯,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淩亂,像是某種倒計時。
他的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球布滿血絲,像是病入膏肓的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
他是這裡外出次數最多的人,每一次回來,身上的防護服都沾滿孢子的殘渣,即使注射了高劑量的抗菌劑,他的皮膚仍呈現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緩慢吞噬。
會議室角落的通風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過濾網上的孢子殘渣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像是某種不祥的黑色苔蘚。
地堡的物資儲備表投射在全息屏上,鮮紅的赤字觸目驚心——食物儲備僅剩三個月,而舊民早已切斷了所有補給路線。更糟的是,在座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出現了孢子感染症狀,有些人甚至已經開始咳血。
凱斯緩緩站起身,動作遲緩得像是一具被提線的木偶。他的防護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脖頸處已經開始潰爛的傷口,黃綠色的膿液在繃帶下若隱若現。
“我們已經將我們所有的武器設備都投入了進去……但他們比我們想象還要善於戰爭。”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光是食物……還有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皮膚下隱約可見蛛網般的黑色紋路,像是某種活物在皮下緩慢蔓延。
孢子感染迫在眉睫。
沉默再次籠罩了整個房間,隻有通風係統的嗡鳴和遠處某處管道漏水的滴答聲,像是某種倒計時,無情地宣告著他們的終局。
坐在長桌儘頭的何慧,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柄插進地堡心臟的冰冷刀刃。刺眼的白熾燈從頭頂潑灑而下,將她蒼白的麵容映得近乎透明。
外交顧問伊琳娜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麵刮擦出刺耳的銳響。她雙手撐在桌麵上,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精心修剪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金屬桌麵。淚水在她猩紅的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像兩汪即將決堤的血泉。
“昨天——”她的聲音每個音節都像裹挾著劇毒,“我們收到了派駐舊民區域的外交士官瑪莎的頭顱。”她突然掀開隨身攜帶的金屬匣,一顆灰白的頭顱滾落在會議桌上,空洞的眼窩正好朝向何慧的方向。
頭顱的嘴角被割裂至耳根,凝固成一個永恒的恐怖微笑。
“舊民的祭司們用了整整三天,讓她保持清醒地感受自己被活活製成‘人燭’。”她的喉間溢出破碎的哽咽,卻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而您——我們偉大的何博士——還在惦記您那些該死的胚胎!”
會議室驟然陷入死寂,隻有通風係統發出垂死般的嗡鳴。
何慧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暗藏的微型注射器,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當她的目光終於聚焦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眼神,更像是觀測者在審視培養皿中的微生物。
“說完了?”她微微偏頭,一縷黑發從嚴謹的發髻中滑落,像道突然活過來的陰影,“那我們可以繼續討論如何選擇人員來注射胚胎凝劑。”她的嘴角勾起一個精確到毫米的弧度,這個被人類稱作“微笑”的表情,此刻比桌上那顆頭顱的獰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伊琳娜的淚水終於砸在桌麵上。
……
實驗室內彌漫著濃重的腥腐氣息,紅色巨蟒盤踞在特製玻璃艙內,原本鮮豔如血的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它的六隻豎瞳不斷收縮擴張,每一次眨眼都會滲出黏稠的黃色膿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