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色的海麵上,水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一眼望不到儘頭。
她隻身一人,赤足立在海麵之上,海水冰涼刺骨,順著腳踝往上爬,帶著鹹腥的寒氣鑽進骨縫。
突然,身下的海水猛地翻湧起來,數丈高的驚濤駭浪如巨獸般咆哮著向她奔湧而來,浪尖卷著慘白的泡沫,遮天蔽日。
窒息感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黑暗中,無數黏膩濕滑的東西正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滑過皮膚時帶著令人作嘔的冰涼,像蛇群吐著信子。
她下意識抽出背後的殘刀,刀刃在昏暗裡泛著冷光,向前狠狠劈去,可那些東西層出不窮,斷了一截又湧來一片,很快便纏上她的四肢,逐漸吞沒了她的身軀。
暗色的物質像淬了毒的刀片,在她身上割出細密的傷口,血珠剛滲出來就被海水衝散。
一股奇異的抽離感瞬間席卷全身,身體裡的力量像是被戳破的皮囊裡的空氣,爭先恐後地往外逃,連指尖都再無半分力氣。
她像個被抽空了內裡的木偶,四肢僵硬地漂浮在海上,海水漫過口鼻,鹹澀感灌滿了喉嚨。
遠方,黑壓壓的天空像浸透了墨的幕布,沉甸甸地向海麵傾軋下來,連最後一絲光亮都被吞噬。
薑晨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睫毛上突然落下一點冰涼,是雪花。
一片,又一片,落在眼睫上、唇瓣上,帶著能凍裂皮膚的寒意。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最終徹底停滯在冰冷的海麵上。
“唔——”薑晨猛然睜開雙眼,胸腔劇烈起伏,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震得肋骨生疼。
那種瀕死的窒息感和徹骨的冰冷,仿佛還殘留在四肢百骸,就像剛剛從深海裡被撈出來一般。
她坐在床沿,指尖還殘留著夢中海水的冰涼觸感。
剛才的噩夢太過真實,那片碧藍色的海、洶湧的浪濤、黏膩的黑暗物質,還有最後落在眼睫上的雪花,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仿佛親身經曆。
這到底是她的預知異能,還是僅僅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她抬手按在胸口,試圖平複仍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過去,她也曾經數次深陷噩夢的泥濘,那些光怪陸離的場景同樣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可夢境中所發生的一切,最終都沒有成為現實。
這五年來,所謂的預知異能更是從未出現過。
她甚至漸漸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當年那唯一一次與現實吻合的夢境,或許隻是自己誤打誤撞,是命運偶然的重疊,而非什麼真正的異能。
可剛才的夢不一樣。
那種瀕死的絕望,那種力量被抽離的空洞,真實得讓她渾身發冷。
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裡像壓了塊石頭,分不清是恐懼還是彆的什麼情緒在翻湧。
……
薑晨擰開第三支營養劑的瓶蓋,透明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帶著微澀的甜。
她將空瓶放在案幾上,指尖終於有了些暖意,原本蒼白的臉頰也慢慢浮起一絲淡淡的紅暈,像是被爐火熏過的薄紙。
如今,伊甸園已入了冬,風裡裹著越來越重的寒意,隻是遲遲沒降下一場像樣的大雪,天空總懸著灰蒙蒙的雲,壓得人心裡發沉。
她身上早已換上了舊民的冬服。
深靛色的絨布上繡著銀線勾勒的星紋,領口和袖口綴著細碎的骨飾,走動時會發出輕響,帶著幾分少數民族獨有的神秘氣息。
衣襟處斜斜係著暗紅色的絛帶,末端墜著兩枚小巧的青銅鈴,既符合祭司的身份,又添了幾分肅穆。
雖然層層疊疊有些繁瑣,但頸間那條雪白的狐毛圍脖倒十分貼心,將那道尚未褪儘的咬痕遮得嚴嚴實實。
薑晨看向章豐歌被關押的地方,克拉克第二代基因像把雙刃劍,既異化了異能者的基因,讓他們淪為半人半獸的怪物,卻又在無形中強化了他們的能力,隻是這份強化背後,是人性的逐漸泯滅。
章豐歌對她的血液始終極為慎重,這些日子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不願讓她輕易靠近。
薑晨對此也頗感無奈,卻也明白他的顧慮。
不過好在,這兩個月來,他一直維持著人類的模樣,眼底的猩紅漸漸褪去,再沒出現更進一步的異化,這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