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莊小區三號樓天台,黎明前的空氣帶著凜冽的寒意,城市尚未完全蘇醒,隻有遠處高架橋上零星的車燈劃破灰藍色的天際。
五點整,衛蓮的身影準時出現在通往天台的鐵門後。
他穿著單薄的運動服,肩上隨意搭著條浸透汗水的毛巾。
視野角落,那行銀色的【宗師積分:0】依舊頑固地懸停著。
沈鳶提前到了。
他裹著一件稍厚的外套抵禦清晨的低溫,領口豎起來遮住了小半張臉,過長的劉海被晨風吹得有些淩亂,露出的雙眼寫滿緊張與期待。
看到衛蓮,沈鳶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脫掉。”衛蓮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子。
沈鳶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迅速將外套脫下,疊好放在一旁的水泥墩上——裡麵是一件單薄的長袖t恤。
瘦削的身形在冷風中微微瑟縮了一下,但他立刻強迫自己站定。
衛蓮沒有廢話,徑直走到天台中央。
活動了一下脖頸和肩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吧聲。
“看。”他隻吐出一個字。
話音未落,衛蓮的身影驟然啟動!
沒有花哨的熱身,動作直接而迅猛——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曠的天台上炸響,如同擂動的戰鼓。
汗水很快浸透了衛蓮的運動服,勾勒出那具雖不壯碩卻已初具力量線條的軀體。
沈鳶看得目不轉睛,清亮的瞳孔裡倒映著衛蓮每一個動作的細節,呼吸都忘記了——這和他偷偷觀察時隔著距離的感受完全不同!
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動作間蘊含的精準與冷酷,讓他血液奔流,心跳如鼓。
衛蓮收勢,胸膛微微起伏,額角滲出汗珠:“記住感覺,模仿。”
沈鳶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努力回憶著衛蓮剛才的動作。
他笨拙地抬起腿,試圖做出一個低掃的動作,但身體協調性極差,重心不穩,動作綿軟無力,像風中飄搖的蘆葦。
“重心!腰腹發力!”衛蓮的聲音冷硬,如同教官的嗬斥。
沈鳶咬緊牙關,再次嘗試,這次稍微好了一點點,但依舊徒具其形。
衛蓮沒有斥責,隻是走到他身後,突然出手,猛地一推沈鳶的腰側!
沈鳶猝不及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狼狽地向前踉蹌幾步,差點摔倒,他驚魂未定地回頭,對上衛蓮沁著涼意的眼睛。
“戰場沒有套路,隻有本能。”衛蓮的聲音平淡無波,“敵人不會給你擺好姿勢的機會,感受重心,感受力量傳遞的軌跡,再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對沈鳶而言如同在地獄邊緣行走。
衛蓮的“教學”方式粗暴而直接——他不會講解複雜的理論,隻是反複示範最基礎、最致命的動作,然後讓沈鳶模仿。
一旦沈鳶動作變形、發力錯誤,或者出現一絲懈怠,迎接他的就是衛蓮突如其來的推搡、絆腿、甚至精準擊打在非要害部位的拳腳。
不造成實質傷害,卻足以讓他痛徹心扉,深刻記住錯誤帶來的後果。
汗水很快浸透了沈鳶的衣衫,額發黏在臉頰,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印。
沈鳶眼神越來越亮,他不再試圖完美模仿動作的“形”,而是拚命去捕捉衛蓮動作中那股核心的“勢”——力量的爆發點,重心的轉換,以及那種在攻擊臨體前零點幾秒的預判直覺。
當太陽穿破雲層,將晨光鋪滿天台時,沈鳶已經累癱在地,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手肘和膝蓋都在剛才的訓練中擦破了皮,滲出細小血珠。
衛蓮呼吸平穩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沈鳶,他眼神裡沒有讚許,隻有一種理性的評估。
“明天繼續。”
留下這句話,衛蓮拎起搭在欄杆上的毛巾,轉身走向通往樓下的鐵門。
腳步聲在空曠的天台回蕩,漸漸遠去。
沈鳶躺在地上,喘息慢慢平複。
身體每一處都充斥著疼痛,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卻洶湧著流淌在四肢百骸。
他艱難地抬了抬手臂,嘴角無聲地扯了一下。
……
這段日子,衛蓮的作息時間被劃分成涇渭分明的幾塊。
清晨時分的天台就像是沈鳶的地獄訓練場。
衛蓮的指導方式是日複一日的簡單粗暴,但沈鳶的進步卻是肉眼可見的,他對於重心的把握和力量的傳導有了初步的認知和理解,不再被衛蓮考驗性質的偷襲輕易放倒在地。
儘管他目前的身材看起來依然弱不經風,但眼神已經變得越發沉穩,也越發鋒芒畢露。
白天的教室則是屬於衛蓮的戰場。
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聲情並茂地朗誦著《孔雀東南飛》中的詩句,並分析其中“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這句詩詞的意境。
而衛蓮完全聽不進去,他麵無表情地在草稿紙上塗塗改改,空白處畫了一個拋物線的軌跡圖,旁邊還標注著風速、重力加速度和理想著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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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塞到抽屜最裡麵的作文本上,《論挫折》的標題旁隻有一行冷硬的文字:
障礙是需要被清除的目標。
數理化學科的公式他理解得很快,那些清晰的邏輯鏈條和可量化的結果向來是他的舒適區。
但曆史課本上的年代事件,政治試卷上需要闡述意義的主觀題,尤其是語文閱讀理解的意境和情感,明明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把它們拚湊到一起就讓人摸不著頭腦,經常看得他兩眼一抹黑。
今天午休,衛蓮罕見地沒有去天台加練,而是眉頭緊鎖地坐在座位上。
他沉默地盯著攤在課桌上語文練習冊,似乎在發呆。
那篇要求分析“月是故鄉明”中詩人情感的閱讀題空白處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旁邊還洇出了一團因為惱羞成怒而留下的墨點。
沈鳶拿著水杯從旁邊經過,腳步頓了一下。
他看到了衛蓮練習冊上那個充滿困惑的問號,也看到了衛蓮眼底難以察覺的挫敗。
沈鳶心頭莫名一跳。
他猶豫了幾秒,走到衛蓮跟前:“或許……我可以幫忙?”
衛蓮抬眸看向沈鳶,目光帶著審視。
沈鳶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水杯邊緣,但還是鼓起勇氣補充道:“我語文和曆史都還行,年級第一。”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很輕,卻帶著強大的底氣。
這底氣源於他書桌上那一摞全部滿分的試卷,源於他名字後麵那個永遠排在首位的數字。
衛蓮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
年級第一,還行……?
他的目光在沈鳶那張清秀卻帶著幾處淤青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落回到那令他頭痛的練習冊上,沉默了許久,指節在桌麵上敲擊了兩下。
時間就是積分,期末考試在即,文科是繞不過去的坎。
“可以。”衛蓮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等價交換。”
沈鳶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嗯,那就去圖書館吧!”
衛蓮微微頷首,將語文練習冊往沈鳶那邊推了推。
放學後,博遠高中的圖書館一角。
沈鳶攤開書本和筆記,向衛蓮分析著古文虛詞的用法,曆史事件的背景脈絡,他的講述條理清晰,甚至比老師教的更加透徹而易於理解。
言談間,沈鳶那種由內而外的學霸氣質散發出來,完全取代了平日裡的陰鬱沉悶,整個人都閃閃發光。
坐在他對麵的衛蓮神情專注,腰杆挺得板板正正。
衛蓮會隨時打斷沈鳶的講解,提出直指核心的問題——
“這個‘之’字除了取消句子獨立性,在戰場上傳達命令時,有沒有更簡潔的替代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