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個姓衛的好兄弟抱在一起“難舍難分”之時,幾個武當弟子已經衝上石階,連梯雲縱輕功都使了出來,隻為搶先將那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傳遞上去。
衛蓮回來了!
那個六年前在海灘上“死去”,被掌門真人近乎瘋魔地保存了數年屍身,最終又不得不入土為安的衛蓮,今日竟活生生地站在了山門前。
然而此時的衛蓮正深陷一場令他窒息的“酷刑”。
他被衛聽瀾死死箍在懷裡,對方的手臂勒得他呼吸困難,那力道裡飽含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和刻骨銘心的後怕,壓得他肋骨生疼。
衛聽瀾埋首在他頸窩,哽咽的哭訴和語無倫次的“你還活著”、“彆想再跑”的胡話反複衝擊著衛蓮的耳膜。
他眉頭緊鎖,強忍著把這塊異常粘人的“狗皮膏藥”直接掀翻在地的衝動。
就在衛蓮的耐心即將告罄之際,武當山門內如捅了馬蜂窩一般,烏泱泱湧下來一大群人。
為首的是華清、觀止、棲雲、明塵四位長老,他們身後緊跟著玄風、玄石等一眾熟麵孔的弟子,再後麵是更多聞訊而來的或好奇或震驚的武當門人。
腳步聲、喘息聲、壓抑不住的驚呼聲將整座山門廣場淹沒。
而就在這片人潮的最前方,一道白影以堪稱失控的速度衝了下來。
是司玉衡。
可他出現的姿態足以讓任何了解他過往的人驚掉下巴——
素來一絲不苟的武當掌門竟隻穿著件單薄的雪白中衣,衣襟甚至有些淩亂地敞開著,露出鎖骨和胸膛,墨黑的長發未經梳理,發絲散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
他臉上毫無血色,嘴角還殘留著一抹未擦淨的暗紅血痕,整個人透著一股大病未愈,搖搖欲墜的虛弱感。
觀此情形,他顯然是從病榻上驚起,連披件外袍都顧不上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衝了出來。
司玉衡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如被命運之線牽引,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被衛聽瀾緊抱著的黑衣身影上。
時間靜止。
司玉衡的腳步猛地頓在原地,那雙總是清澈淡漠如冰封雪域的眼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層寸寸碎裂,從碎冰之下湧出一種幾乎要將他自己都焚燒殆儘的灼熱情感。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臉,那張無數次在寒玉床邊凝視過,在畫卷上描摹過,在午夜夢魘裡追逐過的臉。
不需要任何言語佐證,不需要任何邏輯推演。
就在那雙冷靜到絕情又透出堅不可摧的意誌的眼眸掃視過來的瞬間,司玉衡靈魂深處那根沉寂了六年的弦,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這眼神,是任何模仿者都無法複刻的孤絕與理性。
司玉衡踉蹌了一步,跌跌撞撞地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終於站定在衛蓮麵前,近得能看清對方睫毛投下的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情,蒼白的唇間溢出一道輕得被風一吹即散的聲音:
“真的……是你?”
衛蓮的表情凝然不動,隻是在司玉衡那張過分虛弱憔悴的臉上停留了幾許,幅度很輕地點了下頭。
司玉衡瞳孔震顫,險些站立不穩。
然而,當他心緒稍寧,注意到衛蓮正被衛聽瀾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態緊緊箍在懷裡時,眼神再次冷卻,殺意透體而出。
無形的氣勁以司玉衡為中心轟然炸開,他單薄的中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周遭的空氣溫度驟降,離得近的弟子們齊刷刷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司玉衡緊盯著衛聽瀾,眼神裡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一個即將被抹除的死物。
背對著司玉衡的衛聽瀾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意激得汗毛倒豎,直到此時他才真正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他已預感到那殺意的由來,手臂卻將衛蓮箍得更緊,然後霍然轉身,將衛蓮往自己身後一帶。
他挺直脊背,毫不畏懼地迎上司玉衡那雙冰封萬物的眼眸,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警告——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這個人搶走衛蓮!
“哎喲喲,好戲開場了!”徐嬌嬌興奮得兩眼放光,唯恐天下不亂地拍了拍手。
然後她就像隻靈活的胖鬆鼠,哧溜一下鑽進武當弟子堆裡,精準地揪住玄風和玄石的袖子,把他倆拽到了前排“vip觀戰位”。
“快給我說說!”她壓低聲音,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手指激動地戳著司玉衡的方向。
“你們家這位‘高嶺之花’這六年是不是真像江湖傳聞裡說的那麼邪乎?什麼夜夜抱著‘屍體’睡覺?茶飯不思?以淚洗麵?快講講細節!”
玄風臉色一黑,額角青筋直跳,他怒視著徐嬌嬌,恨不得用眼神把這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家夥瞪穿:“徐掌櫃,你怎麼能這樣?掌門真人對衛蓮公子……唉!”
他重重歎了口氣,又驚疑不定地瞥了一眼衛蓮,“這事玄之又玄,真假尚不可知,你既帶人回來,為何不提前通傳?如此莽撞,明日整個江湖怕是要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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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可以預見那些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語將如何席卷武林。
旁邊的玄石倒是眉開眼笑,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甚至還偷偷朝衛蓮的方向豎了個大拇指:“嘿嘿,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徐掌櫃你是不知道,這六年,掌門真人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唉,眼看著都要熬不過去了!”
“我們這些做弟子的看著心裡揪得慌,又不敢勸,現在衛蓮公子回來了就是天大的喜事,管他什麼流言蜚語,人回來比什麼都強!”
另一邊,被衛聽瀾死死護在身後的衛蓮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眼前這兩個男人即將為他大打出手的劍拔弩張的場麵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恍惚間他又有了離開第一個世界時那種心絞痛的感覺了。
這情況比在域界深淵麵對魔物潮還要讓人頭疼百倍,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打破這令人抓狂的僵局。
“彆動!”
衛聽瀾卻如臨大敵,反手將他按回身後,眼神在司玉衡和衛蓮之間警惕地逡巡,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甚至帶著些許悲壯的意味:“蓮弟,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再讓他把你從我眼前帶走!絕不!”
衛蓮:“……”
他被迫聽著衛聽瀾這“英雄救美”般的宣言,感受著周圍武當弟子們投來的含義複雜的目光,再對上徐嬌嬌那張寫滿了“哇哦!年度大戲!”的促狹笑臉。
最後,視線定格在司玉衡眼中那抹濃得化不開的執念上……
就算衛蓮是個在槍林彈雨裡淬煉了二十幾年、穿越過三個世界、自認意誌堅如鋼鐵的頂級雇傭兵,麵對此情此景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束手無策。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壓下沸騰的情緒。
下一刻,他伸出雙手,用力推開了擋在身前的衛聽瀾,並在衛聽瀾錯愕的目光和司玉衡瞬間凝滯的注視下邁出兩步。
衛蓮徑直走到司玉衡麵前。
距離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藥味和一縷因虛弱而散發的寒氣。
“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衛蓮的聲音帶著他一貫的冷靜,蓋過了周圍的竊竊私語,他抬頭看向司玉衡,後半句甚至刻意放柔了語調,“這裡人太多。”
司玉衡的瞳孔微微收縮,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茫然,隨即被隱忍的緊張和渴望之情取代。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衛蓮,真實的、溫熱的、帶著熟悉氣息的衛蓮,不再是寒玉床上冰冷的軀殼,也不再是畫卷中凝固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