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蓮不知道自己是昏迷還是醒著。
他的意識如沉在泥沼深處,每當他試圖掙紮上浮,都隻換來更深的疲憊和拉扯感。
光怪陸離的碎片在黑暗中沉浮。
礦洞深處噴湧的腐臭,枯骨眼窩裡跳躍的綠色鬼火,亡靈法師兜帽下死灰色的下巴,還有那根被他狠狠捅進對方胸腔的白骨法杖……
疼痛,窒息,以及一種更可怕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滲入骨髓的侵蝕感。
突然,一點微弱的光暈刺破了黑暗。
他費力地掀起眼皮,視野朦朧而扭曲,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水波的中心映出一張臉。
一張美得令人屏息,近乎失真的臉,月光般皎潔的銀發垂落至腰際,暗金與灰藍的異色瞳看著好像有點眼熟……
是誰?
衛蓮的思維遲鈍地轉動著,一個模糊的名字在舌尖打轉,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他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拆散了重新拚湊過,連動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太累了。
睡吧……什麼都彆管了……
……
不知過了多久,一種強烈的源自本能的饑餓感在腹腔裡來回衝撞,將衛蓮從昏沉裡拽了出來。
他猛吸了一口氣,霍然睜眼。
這是哪裡?
他困惑地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處湖畔的草地上,微風拂過,湖麵漾起細碎的粼光,一切都寧靜得如同世外桃源。
礦洞,亡靈法師,滿地屍骸……
就像一場漫長而血腥的噩夢。
但身體殘留的酸痛和過度消耗後的虛弱感卻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那並非虛幻。
衛蓮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回自己身上。
他身上還是那件在礦洞血戰中浸透了腥臭,沾滿汙漬的粗布舊衣,但是……衣服好像變得寬鬆了許多,原本被撐得緊繃的袖口和胸襟鬆垮垮地垂了下來。
他的小肚腩呢?
衛蓮的心猛地一沉,一個最壞的念頭瞬間湧上心頭:
暗物質的侵蝕!難道是那東西吞噬了自己的血肉?!
他連滾帶爬地撲向幾步之外的湖泊,跪伏在水邊,急切地將上半身探出去。
平靜的湖麵清晰地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十二歲的軀殼仍是稚嫩,但輪廓已然分明,臉頰上屬於“小胖子威廉”的圓潤肉感消失無蹤,顯露出流暢的下頜線條。
這是他自己的臉。
或者說,是他穿越前,還有第一個世界和第二個世界裡屬於他本人容貌的童年版本!隻是之前被原主威廉那層厚厚的脂肪掩蓋了,如今脂肪消失,如洗去塵垢的玉石,露出了原本的樣貌。
震驚過後,衛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沒有忘記昏迷前那纏繞周身的稀薄黑霧。
暗物質。
他就地盤膝坐下,閉目凝神,仔細探查起身體的每一處,骨骼、肌肉、臟腑……並沒有預想中腐爛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被異物侵入的疼痛或異樣感。
呼吸順暢,心跳有力,除了過度消耗後的疲憊和饑餓,身體似乎……前所未有的“乾淨”。
難道……
衛蓮的眉頭緊緊鎖起,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困惑,那些暗物質僅僅隻是吞噬了他身上多餘的脂肪?這算什麼?另類的減肥療法?
這個荒誕的念頭剛剛閃過,衛蓮的注意力就被丹田位置一股奇異的暗流牢牢吸引。
沒錯,就是丹田!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明明與上一個武俠世界截然不同,不存在所謂的內力,可此時他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臍下三寸的丹田氣海之中正盤踞著一股蘊含著磅礴力量的特殊的“氣”。
它不同於內力運行時的溫熱澎湃,而是幽邃沉寂,如深藏地底的寒泉,卻又偏偏能被他深刻地感知、調動。
衛蓮毫不猶豫,將猜想化為行動,集中意念,嘗試著按照《六道輪轉》心法的路徑引導著這股奇異的“氣”在經脈中遊走。
成了!
那股冰冷的“氣”竟如臂使指,溫順地沿著他熟悉的經絡路線流淌起來,所過之處,原本酸痛的肌肉猶如被注入了一股清涼的活力,連精神都為之一振。
當這股力量被他刻意引導至雙腿經脈時——
“嗖!”
他的身體拔地而起,耳畔風聲呼嘯,視野中的湖麵迅速縮小,地麵上的青草變成模糊的綠毯。
再一個輕巧的提氣翻身,他穩穩落在五米開外的一處空地上。
這高度、這滯空感、這落地時的輕靈……分明就是他上個世界苦練的輕身提縱術!隻是驅動身體的力量從灼熱的內力變成了這冰冷的暗物質。
得此奇遇,饒是衛蓮素來情緒內斂,也不由得心頭一喜,這簡直是絕境之後最豐厚的補償!
他不作停留,再次嘗試,騰挪、跳躍、疾衝、驟停……
暗物質在經脈中奔騰,賦予這具十二歲的身體遠超尋常人極限的速度與爆發力。
酣暢淋漓!
直到——
“咕嚕嚕嚕!!!”
他的腹部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腹鳴聲,這也使得他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茫然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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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自己已變得平坦緊實的小腹。
三分鐘前他還沉浸在力量提升的喜悅中,雖然也餓,但遠沒有餓到這個地步,怎麼僅僅運用了這新得的力量片刻,一股足以吞噬理智的前胸貼後背的極度饑餓感就如此洶湧地席卷而來?
“你這體質還真是……特殊。”一個虛弱到幾近斷氣卻又強行維持著傲慢腔調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
衛蓮猛然扭頭。
隻見一團熟悉的白色毛球正毫無形象地癱在幾步開外的草地上,正是賽拉爾。
衛蓮幾步搶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癱軟的貓咪捧了起來。
他在當雇傭兵時為了潛入任務專門學過獸醫學,此時近乎本能地將手指探向賽拉爾的周身,檢查它的身體情況。
“喂!你這卑賤的穿越者!摸……摸哪呢?!”就在衛蓮的手指順著腹部檢查,即將按向某個更為隱私的區域時,原本癱軟的賽拉爾登時炸起了毛,喉嚨裡擠出氣急敗壞的尖叫。
它用儘全身力氣扭動身體,想要從衛蓮的“魔爪”中掙脫出來,漂亮的異色瞳裡充斥著羞憤欲絕的怒火。
衛蓮的手頓在半空,麵無表情地看著懷中奮力掙紮的白毛團子,眼神裡透出些許無奈。
賽拉爾掙動了幾下,像是耗儘了最後一點力氣,再次癱軟下來,大口喘著粗氣,本就虛弱的身體更顯萎靡。
它緩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皮,沒好氣地瞪了衛蓮一眼:“彆瞎琢磨了,你身體裡運轉的那股力量就是暗物質。”
賽拉爾艱難地喘了口氣,“世人所避諱的刺客,還有那些惡心的亡靈法師也能使用暗物質,但代價巨大……會被它慢慢侵蝕神智,扭曲肉體,最終變成怪物或者徹底爛掉,短命得很!”
它努力揚起貓頭,異色瞳緊緊盯著衛蓮:“可你不一樣,暗物質在你體內似乎很溫順,它沒有侵蝕你,但你每次使用它都消耗巨大,就像剛才你蹦躂那麼幾下,身體儲存的能量就被瞬間抽空了。”
“表現出來就是餓,餓得發瘋!如果不及時補充……它就會反過來抽取你身體裡現成的燃料……”賽拉爾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衛蓮平坦的腹部,“就比如皮下脂肪。”
刺客?
衛蓮心中迅速權衡,利用暗物質強化身體,追求速度和一擊必殺,這職業特性倒是與他以往的戰鬥風格不謀而合。
不過聽賽拉爾的意思,刺客這職業見不得光,所以明麵上他還是得儘快搞到一個魔法師的身份——那才是此世安身立命,接觸高質量門徒刷取宗師積分的通行證。
“明白了。”衛蓮點點頭,他已經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