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田園之家的廚房早早飄出了食物的香氣。
利安換上訓練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緊張得有些同手同腳。
艾瑪特意在店門口掛上了“歇業一日”的木牌,臉上是掩不住的激動與擔憂交織的神情。
“放鬆點,兒子,”艾瑪整理著利安其實已經很平整的衣領,聲音有些發顫,“就像平時練習一樣,儘力就好。”
利安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眼神裡是少年人獨有的孤勇:“嗯!”
“對了,”艾瑪一拍腦門像是想起來什麼,將一個用棉布包好的飯團塞進利安的隨身小挎包裡,“帶著,考完了墊墊肚子。”
利安接過,匆匆跑向門外清晨的薄霧裡。
艾瑪看著兒子消失在街角,轉身對已經收拾妥當,抱著白貓賽拉爾走下樓梯的衛蓮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威廉,我也得跟著去戰鬥學院那邊等著了,你……”
“我直接去培訓班。”衛蓮點點頭,聲音平靜無波。
“好,好。”艾瑪連聲應著,拿起自己的小提包,快步追了出去。
店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衛蓮和賽拉爾。
賽拉爾在衛蓮臂彎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露出尖尖的小牙:“嘖,人類幼崽的入學考試,愚蠢又吵鬨。”
衛蓮沒理會它的評價,目光掃過空蕩蕩的飯館大堂,最終落在通往閣樓的那段樓梯上。
艾瑪特意閉店,利安奔赴考場,都是為了一個確定的被世俗認可的未來,而他自己,後天也將踏入皇家學院的考場,去爭取一個體麵的身份——一個可以讓他更方便也更安全地刷分的身份。
至於那身份背後是什麼,他不在乎。
他抱著貓,推門走進了帝都初醒的喧囂裡。
……
啟明星培訓班今日的氣氛與前些日子截然不同。
魔法師考前衝刺班的教室裡,座位空了大半,那些平日裡自矜身份的貴族子弟們此時都在家中享受著家族提供的考前秘訓,或者乾脆已憑借家族蔭蔽提前獲得了某些保障,直接缺席了瓦爾金教授的最後一堂課。
偌大的教室顯得空曠而冷清。
講台上,老教授瓦爾金波瀾不驚地掃視了一圈寥寥無幾的學生,語氣不疾不徐地重申著那些老生常談卻至關重要的信息:
“諸位,我再強調一次考試流程,先筆試,後麵試,筆試結束後不要離開考場區域,麵試順序會即時公布,麵試完畢後筆試成績通常也已批閱完畢,當場便會進行綜合評分。”
“筆試時,務必記住,填滿答題卡!即使遇到完全陌生的題目也要調動你所有的知識儲備去分析和推測,寫出你的思考過程,空著意味著徹底放棄,字跡工整,段落分明,這是給考官的第一印象分。”
“麵試環節,”瓦爾金的目光在幾個尤其緊張的學生臉上停頓了一下,“儀態!魔法師的體麵至關重要,謙遜、自信、冷靜,回答問題時條理分明,不可慌亂。”
“測試元素親和力是固定環節,無需過度緊張,親和力數值的高低並非學院錄取的唯一標準,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標準。”
“皇家學院培養的是能引領王國魔法未來的精英,我們需要的是頭腦冷靜並擁有深厚理論素養和解決問題能力的人,強大的戰鬥力固然令人敬畏,但豐富的知識儲備、敏銳的洞察力和關鍵時刻的決斷力才是一個優秀魔法師必須具備的品質。”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教室後排靠窗的位置。
衛蓮筆挺地坐在那裡,在攤開的筆記本上快速地做著筆記,他全神貫注,仿佛瓦爾金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上的魔力,值得他傾儘所有去記錄下來。
他額前柔軟的黑發垂落下來,遮住了部分眉眼,卻遮不住那份心無旁騖的認真。
瓦爾金眼神裡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讚賞之意,在這群或心不在焉或自視甚高的年輕人當中,隻有這個來自偏遠小城邦的孩子擁有他許多年的教學生涯裡都未曾得見過的珍貴品質。
這是一種他見過的無數天之驕子都未必具備的可怕特質——對目標的純粹渴求和不顧一切的近乎偏執的專注力。
而這份心性,遠比任何天賦都更接近魔法的真諦。
課畢,學生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衛蓮也將文具和書本收好,正欲起身。
“威廉,請留步。”瓦爾金叫住了他。
衛蓮動作一頓,抱著賽拉爾走到講台前。
瓦爾金沒有立刻說話,他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熨帖的法師長袍內袋裡取出了一張秘銀材質的名片,上麵用花體字印著瓦爾金的名字和一行簡短的頭銜:皇家魔法學院榮譽教授,魔法師協會理事。
他將名片遞給衛蓮。
“拿著這個。”老教授目光深邃,語氣平和。
衛蓮微微一怔,沒有立刻去接。
他當然知道瓦爾金的身份,培訓班的履曆欄寫得清清楚楚,其他學員私下的議論也早已傳入他耳中。
這位看似在培訓班兼職打發退休時光的和藹老者在伊卡洛斯王國的魔法界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的名號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和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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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這張代表著個人能量和社交關係的名片就這樣輕飄飄地遞到了自己麵前?僅僅是因為自己聽課認真?
瓦爾金似是看穿了他平靜表麵下飛速運轉的思緒,睿智的眼中帶著洞悉無遺的了然:“彆多想,孩子,這隻是來自一個老頭子的善意。”
“以後在帝都,在學院裡,若真遇到什麼自己難以解決的坎兒,報我的名字,或者拿著它去找名片背後那個地址的負責人,或許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衛蓮的視線落在瓦爾金臉上,對方蒼老卻依然清亮的眼睛裡沒有算計,沒有權衡,更沒有對他未來價值的評估,隻有長者對後輩的期許和一點點的……篤定?篤定他一定能考進皇家學院?
這篤定從何而來?衛蓮想不通,但他看懂了那份不求回報的善意。
這不合他雇傭兵的生存法則——等價交換,警惕一切無緣無故的饋贈。
上一個世界,司玉衡那不帶任何前提的庇護也曾讓他困惑,而眼前這位老者的眼神,與司玉衡那時清澈困惑的目光奇異地重疊了。
衛蓮沉默了良久,最終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了名片,“謝謝您,瓦爾金教授。”
“去吧,”瓦爾金微笑著擺擺手,笑容裡帶著退休老人的豁達,“好好準備後天的大考,以後大概很難再見麵了,至於這張名片,”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著衛蓮過分沉靜的眼眸,“希望你沒有用得上的時候。”
衛蓮再次點頭致謝,然後抱著賽拉爾離開了教室。
走廊已經沒剩幾個學生了,衛蓮低頭看了看手中價值千金的名片,指尖拂過上麵凸起的秘銀紋路。
賽拉爾在他懷裡扭了扭,又瞥了一眼名片,嗤笑一聲:“老頭倒是大方,不過,以你這種恨不得跟全世界都劃清界限的性子,這東西怕是隻能在空間戒指裡積灰了。”
衛蓮沒有反駁,隻是平靜地將名片收進了貼身的衣袋,賽拉爾說得沒錯,非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動用這份人情。
牽扯越少,麻煩越少。
走出培訓班大樓時已是午後,陽光正好,衛蓮抱著貓轉向了戰鬥學院所在的方向。
艾瑪說過,戰鬥學院的考試要持續到下午才結束,此時的學院門口想必正彙聚著無數家庭的期盼與焦慮。
……
戰鬥學院氣勢恢宏的鑄鐵大門外已是人山人海。
衛蓮抱著賽拉爾,憑借著靈活的身法在人群中穿梭,花了些功夫才在靠近街角的一棵樹下找到了正踮著腳尖朝學院大門內張望的艾瑪。
“艾瑪夫人。”衛蓮走到她身邊。
艾瑪聞聲回頭,看到衛蓮,臉上立刻擠出一個笑容,但笑得有些勉強,她眼底的焦慮幾乎要滿溢出來:“威廉,你怎麼到這來了?”
她一邊說著,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學院大門的方向,“利安這孩子也不知道考得怎麼樣了……他從小就立誌要成為他父親那樣的劍士,萬一考不上……”
她沒再說下去,隻是用力絞緊了手中的提包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