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夜晚,對於蘇建國和林慧來說,是幾十年來最漫長,也最煎熬的一夜。
蘇哲那句“霍普金斯先生隻在魔都待三天”如同一個無形的倒計時,懸在他們心頭。
兒子房間的燈早已熄滅,但主臥的燈卻徹夜通明。
蘇建國在不大的客廳裡來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蒂,每一根都承載著他內心的翻江倒海。他一會兒想到兒子在球場上揮汗如雨的身影,那股子拚勁和熱愛,是他年輕時也曾有過的;一會兒又想到美利堅那遙遠而陌生的國度,語言不通,文化迥異,兒子一個人孤零零的,萬一受了委屈,生了病,連個能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
林慧則坐在床沿,默默垂淚。她不像蘇建國那樣能將焦慮通過踱步和抽煙排解,她的擔憂更深沉,更細膩。她一會兒拿出蘇哲小時候的照片,看著照片裡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小不點,一會兒又想到蘇哲昨晚飯桌上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為人母,她怎能不希望兒子平安喜樂,待在自己身邊?可她也知道,雄鷹的翅膀,不應該被母親的愛所束縛。
“老蘇,”林慧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打破了沉默,“你說……小哲他,是不是真的有那個天賦?”
蘇建國停下腳步,長長歎了口氣:“我看不懂籃球的門道,但那個美利堅球探,不遠萬裡找上門來,還開出全額獎學金……應該不是空穴來風。而且,小哲那孩子,你還不知道嗎?他認準的事,什麼時候退縮過?”
“可那是美利堅啊……”林慧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萬一……萬一他真的打不出來,學業也耽誤了,那孩子心氣兒那麼高,他能承受得住嗎?”
“所以我們才要替他想好退路。”蘇建國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際,“如果他真的熱愛,如果這真的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們做父母的,難道要因為自己的擔憂,就生生折斷他的翅膀嗎?”
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也曾想去南方闖蕩,卻因為父母的擔憂和現實的羈絆而放棄。那種遺憾,雖然隨著歲月流逝而淡化,卻從未真正消失。他不想讓兒子也品嘗同樣的滋味。
“讓他去吧。”蘇建國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苦一點,累一點,沒什麼。隻要兒子能去追逐他的夢想,不留遺憾,就夠了。”
林慧看著丈夫布滿血絲的眼睛,和鬢角不知何時又多出來的幾縷白發,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她知道,丈夫做出這個決定,內心經曆了怎樣的天人交戰。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溫柔地灑在蘇哲的臉上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睛。一夜未眠,他的大腦卻異常清醒。
簡單洗漱後,他走出房間,看到父母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情都有些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肅穆而又帶著些許沉重的氣氛。
“小哲,過來。”蘇建國指了指身邊的單人沙發,示意蘇哲坐下。
蘇哲心中一緊,他知道,審判的時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端正地坐好,像一個等待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蘇建國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目光沉靜地看著兒子,緩緩開口:“我和你媽,商量了一整個晚上。”蘇哲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不自覺地攥緊。
“我們決定……”蘇建國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支持你!支持你去美利堅,去追你的籃球夢!”
“轟!”
蘇哲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有一道絢爛的煙花在腦海中炸開!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絲不確定,聲音都有些顫抖:“爸……您……您說什麼?您再說一遍!”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準備了無數套說辭來繼續懇求,卻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蘇建國看著兒子那副驚喜交加的模樣,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但隨即又變得嚴肅起來:“但是,小哲,我們有幾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們。”
“爸,您說!彆說幾個,就是幾十個,幾百個,隻要你們同意,我都答應!”蘇哲激動地說道,此刻的他,感覺自己能一口氣跑完一個馬拉鬆。
蘇建國伸出手指,一字一句,鄭重無比地說道: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無論籃球打得怎麼樣,絕對不能荒廢學業!你媽是老師,最看重這個。到了美利堅,籃球訓練是重要,但文化課也必須跟上。我們希望你不僅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籃球運動員,更能成為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給自己多留一條路,總是沒錯的。”
蘇哲用力點頭:“爸,我明白!我一定努力學習,絕不讓你們失望!”他知道,母親是中學老師,對學業的看重深入骨髓。這條,他必須做到。
“第二,”蘇建國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到了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注意安全,彆熬夜,彆生病。人生地不熟的,萬事都要小心。有什麼困難,第一時間跟家裡聯係,不要一個人硬扛。彆讓我們在國內為你擔驚受怕,知道嗎?”